第十四章 关键证人(第7/8页)

伯爵清清嗓子,像是想掩饰孩童引发的轻量级社交尴尬,然后对克伦斯基露出最诱人的笑容。“教授,这样吧,我会演示给你看的。现在你能去检查一下场生成器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伯爵也用这种语气请教授过目甜酒清单。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教授从高脚凳上起身,带着他能聚集起的所有矜持,硬邦邦地走向场生成器。他的研究工作在接受审查,他不知如何是好。尽管地下室里弥漫着威胁的气息,但那姑娘和伯爵也许——只是也许——真的发现了什么,比方说,他的场生成器有什么缺点,有可能会造成伤害。他尼科莱·克伦斯基毕竟不是完人,也许确实有所疏忽。夜以继日地工作,缺少睡眠。唔,要是真的存在缺陷,他愿意承担责任。好吧,部分责任。

但不会有的。一切都很正常。至少他这么认为。

他站在装置中心,拍了拍头顶上方三个尖头中的一个,只是为了确定它很结实。对。克伦斯基加速器运行得很正常。

他直起腰,欣喜地看见伯爵在对他微笑。

然后伯爵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会在克伦斯基的余生中永远折磨他。

“现在让你看看我怎么对付傻瓜。”

伯爵拨动了一个开关。

“不!”克伦斯基绝望大叫。“别动那个开——”

关。

有一瞬间,什么也没有发生。接下来的许多年,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尼科莱·克伦斯基把全部余生都用在了等死上。

他站在机器中心,望着那四张脸盯着他。四张脸全都凝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每一年,其中一张脸会眨一次眼睛。眨眼是轮流发生的,就像季节更迭。蠢笨男人,聪明姑娘,然后是赫尔曼。伯爵从来不眨眼。克伦斯基直到这会儿才发现伯爵从来不眨眼。

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确实是他傻。不过他现在有许多时间可以反思错误了。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制作场接合面稳定器。伯爵经常提醒他,但他每次都只是点点头,说已经排在计划里了。事实上这个任务很复杂,而他有那么多其他工作要做。他和自己争辩过,说到底,设备运行时,你为什么会需要跨越两个时间场呢?

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他被困在运行中的加速器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脱身。时间泡外,他的生命在刹那之间流逝。他试着想象那幅景象,他的五官变得模糊,四肢开始抽搐,头发变长,皮肤松弛。

但是在时间泡内,生命还是以正常的速度流逝。

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永远。

他有漫长的时间可以反思错误。他在哪些事情上犯了错,哪些事情他可以做得更好。有什么话他该说但没说。讽刺的是,他现在有时间制作场接合面稳定器了,却没有办法去实现。第一天,他翻遍了所有衣袋。两支铅笔,一张纸。他花了几十年在那张纸上写下文字和公式,告诉外面的人如何制造场接合面稳定器,及时拯救他的性命。他朝他们挥舞那张纸,但他知道,就算他这么做了,尽管他在时间理论方面做出了重大突破,把所有信息都写在了这张纸的一面上,但依然无济于事。阅读文字和做出反应需要时间,讨论公式需要时间,哪怕是找螺丝刀也需要时间,等他们完成这些任务,他早就死了。

时间流逝,对他们来说那么快,对克伦斯基来说又那么慢。

他太无聊了。他背诵实验室里的所有东西。他花了许多天盯着随便靠在墙边的《蒙娜丽莎》。从来没有人像克伦斯基那样看过这幅画,他眯着眼睛查看背景里那座神秘城市的圆顶和河谷。那是个什么世界,什么人幻想中的岩石?

克伦斯基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但他在脑海中去了那里千万次。他在时间泡的范围内踱来踱去,回想童年时走过布达佩斯大街小巷的情形。他努力回忆歌曲和书籍。他祈求饥饿或缺水能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