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之船之旅(第2/9页)

“因为……”她的声音骤然绷紧,“你救了我的命。这样一来,以我们的律法,你要为我负责,我也要为你负责;你去哪儿,我就得跟去哪儿。”

“这也没那么糟吧?”

“我宁可与凶恶的狼、臭烘烘的猪或沼泽妖怪拴在一起度过余生。”她说得毫不留情。

“其实我没那么不堪,你多了解我后就会明白的。听着,很抱歉我先前绑住了你。也许我们能不计前嫌,从头再来。我叫特里斯坦·索恩,很高兴认识你。”他向她伸出没烧伤的手。

“月亮母亲护佑我。”星星说,“我宁愿跟——”

“好啦。”特里斯坦连忙打断,不想再听到贬损自己的对比,“我说过了,我很抱歉,让我们重新开始吧。我叫特里斯坦·索恩,很高兴认识你。”

星星叹了口气。

离地这么高,空气稀薄寒冷,阳光却暖洋洋的。形态万千的云就像奇幻之都或梦想城镇。特里斯坦能俯瞰到下方极低处的真实世界:阳光洒在细如秋毫的小树上,蜿蜒的细流披上银辉,在仙国的大地上蜿蜒盘绕。

“好不好?”特里斯坦问。

“呵,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不是吗?你去哪儿,我就得跟去哪儿,即便那会送命。”她用手指搅动云雾表面,漾起层层涟漪。她突然碰了下特里斯坦的手,说:“我的姐妹们叫我依凡妮[1],因为我是颗晚星。”

“瞧瞧我们,真是绝配。”特里斯坦说,“你摔断了腿,我烧伤了手。”

“让我看看你的手。”

特里斯坦将手从凉云中拉出来:他的手通红一片,手心手背的皮肤烫出一个个水疱。

“疼吗?”

“疼。说实话,可疼了。”

“那挺好的。”

“要是我的手没烧伤,没准你现在已经死了。”听闻此言,星星明理地低下头,有些羞愧。特里斯坦又说:“唉,我把包落在那疯婆娘的客栈了。我们一无所有地站在这儿,除了身上的衣服。”

“是坐在这儿。”星星纠正。

“这儿没吃的没喝的,离地起码半里,根本没办法下去,也不能控制云的行进方向。况且我俩都受了伤。我还漏了什么没说吗?”

“你忘了云会消散,化为无物。”依凡妮说,“云就是这样,我见多了。要是再摔落一次,我可活不成。”

特里斯坦耸耸肩:“嗯,看来我们难逃一死了。不过,趁现在身居高空,我们倒可以四处转转。”

他扶起依凡妮,两人在云上摇摇晃晃行了几步。依凡妮再次跌坐在地:“我不行了。你去四处看看吧,我在这儿等你。”

“说话算话?这回不逃跑了?”

“我发誓,以月亮母亲之名发誓。”依凡妮伤心地说,“你救了我的命。”

特里斯坦这才放下心来。

她的头发几乎全灰了,皮肤松弛,喉咙、眼睛和嘴角布满皱纹。尽管身穿鲜艳夺目的血红衣衫,她的脸却毫无血色。衣服在肩部裂开,露出一道极深的伤疤,皱缩纠结,相当骇人。她驾着黑色马车驶过荒原,疾风横扫,将她的头发吹到脸上,疼如鞭笞。四匹公马老是绊倒,大量汗水不断从腰窝淌落,血沫自唇齿溢出,可马蹄依旧敲打着寸草不生的泥地。

巫后,也就是最老的莉莉姆,在一块铜绿色尖岩边勒马停下,尖岩如细针般自荒原的湿土拔地而起。随后,像是早已告别第一次(甚至第二次)青春的妇人一样,她颤巍巍地爬下驾驶座,踩上湿润的泥地。

她绕到马车后头,打开车厢门。死去的独角兽耷拉着头,匕首仍插在冰凉的眼眶里。巫后吃力地爬进车厢,掰开独角兽的嘴。它的尸体已经发僵,要拉开下颚非常费力。巫后猛咬舌尖,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口,痛得堪比锋利金属划过口腔。她含血漱了漱,将血液和唾沫充分混合(她感觉到几颗前齿开始松动了),吐在独角兽斑驳的舌头上。巫后的嘴唇和下巴血迹斑斑。她咕哝了几个不该记录在此的音节,合拢独角兽的嘴,对它说:“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