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图(第2/4页)

“是么,真是这样的杰作吗?”

翁听了这话,不觉吃惊地把目光转向主人。

“什么,您觉得我看得不对吗?”

“不,没有什么不对,实际是……”

主人像少女似的羞红了脸,然后淡淡一笑,怯生生地看着墙上的画,接下去说:

“实际是,我每次看这画时,总觉得好像在睁着眼做梦。不错,《秋山图》是美的,但这个美,是否只有我感觉得到呢?让别人看时,也许认为只是一张平常的画。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这样怀疑。这也许是我的迷惑,也许在世上所有的画中,这幅画是太美了,其中必有一个原因。反正我就一直那么感觉,今天听了您的称赏,我才安心了。”

这时烟客翁对主人的辩解,也没特别放在心上,这不仅是因为他看画看入迷了,同时也认为这主人不懂得鉴赏,硬充内行,所以胡乱说出这种话来。

过了一会儿,翁告别了这个荒院一般的张氏家。

可是总忘不了那幅留在眼里的《秋山图》。对于师事大痴法灯的烟客翁,什么都可以放弃,只一心想得到这幅《秋山图》。翁是一位收藏家,在家藏书画中,甚至用二十镒黄金易得的李营丘《山阴泛雪图》,比之这幅《秋山图》的神趣,也不免相形见绌。因之,以收藏家出名的翁,无论如何都想得到这幅稀世的黄一峰的画。

于是,在逗留润州时,他几次派人到张氏家去交涉,希望把《秋山图》让给他,可是张氏家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翁的请求。据派去的人说,那位脸色苍白的主人说:“王先生既然喜欢这幅画,可以借给他,但是不能出让。”这使高傲的翁有点生气了。他想,现在不借,总有一天可以搞到手的,终于没有去借,就离开了润州。

以后过了一年,烟客翁又到润州,再次访问张氏家。那墙上的藤蔓和院中的荒草,仍如过去,可是出来应客的小厮,却说主人不在家。翁告诉他不见主人也行,只要再看看那幅《秋山图》就可以了。可是提了几次,小厮总推托主人不在,不让他进去,最后甚至把大门关上,不理睬了。于是,翁无可奈何,只好想象着藏在这荒院中的名画,怅然而归。

可是后来又见到元宰先生,先生对翁说,张氏家不仅有大痴的《秋山图》,还收藏着沈南田的《雨夜止宿图》《自寿图》那样的名画。

“上次忘记告诉了,这两幅跟《秋山图》一样,可称为画苑的奇观,我再给您封介绍信,务必去看看。”

烟客马上又派急使到张氏家,使者除了元宰先生的介绍信,还带去收购名画的现金。可张氏家仍同上次一样,别的画都可以,不过黄一峰那一幅是决不出让的。于是,翁也只好从此断念了。

王石谷讲到此处,停了一下,又说:

“这是我从烟客先生那里听说的。”

“那么,只有烟客先生见过《秋山图》的了。”

恽南田捋捋长髯,点点头,眼望着王石谷。

“先生说是见到了,可到底是不是真见到,那就谁也说不上了。”

“不是您刚才还说……”

“嗨,您听我讲,等我讲完,您也会同我一样想了。”

这回,王石谷没喝茶,又娓娓地讲下去了。

“烟客翁同我讲这事,是在第一次见过《秋山图》以后,经过快五十年星霜的时候,那时元宰先生早已物故,张氏家也不知不觉到了第三代。所以这《秋山图》已落谁家,是不是已经消灭了,也已无人知晓。烟客翁好像如在手中似的给我讲了《秋山图》的妙处以后,又遗憾地说:

‘这黄一峰的《秋山图》,正如公孙大娘的剑器,有笔墨而不见笔墨,只是一股难言的神韵,直逼观者的心头……正是神龙驾雾,既不见剑,也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