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新领地 8(第2/8页)

而在这个房间里,男男女女跳舞是为了彼此的乐趣,为了从对方的陪伴中得到快乐。这种场合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穿绿衣服的女孩露出的粗粗的大腿上流露出令人战栗的期盼。她的裙子是新的,褶边松松的,没有熨出折痕来,清楚地显示出布料原本的样子。后来,我看着她跳舞,看着她的大腿和鞋子移动,心里涌出一种温馨的感觉,好像发现了自己身上已经丧失的某一部分。我一直没有看那女孩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屋子里,很容易不去注意她的脸。我想沉浸在温馨之中。我不想让任何别的东西破坏我的情绪。

气氛愈加温馨起来。舞曲结束了,屋子里的光线恰到好处——灯光在天花板上照出一个个晕圈,跳舞的人都停了下来。接下来的乐曲直入我的肺腑:一位美国姑娘在唱《芭芭拉·艾伦》,忧伤的吉他,忧伤的歌词,忧伤的旋律。

多么奇异的歌喉!我觉得它不需要乐曲,可以说也不需要歌词。那声音本身就在创造旋律,本身就能形成一个完整的感情世界。像我这样背景的人在音乐中寻找的正是这东西——感情。正是这东西让我们激动地喊着:“好!好!妙极了!”正是这东西引诱我们把钞票和金子扔到歌手脚下。听着这声音,我感觉内心最深处被唤醒了,这里知晓何为失去、思乡和悲痛,并且渴望得到爱。这声音能让每一位听众的心绽放。

我问因达尔:“这歌是谁唱的?”

因达尔回答说:“是琼·贝兹。她在美国非常出名。”

“而且身家百万。”耶苇特补了一句。

我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这让她的寥寥数语显得另有所指。确实,她也没有把这位身家百万的歌手请过来,而只是在放她的唱片。耶苇特冲我笑了笑,也许是在笑自己说的话,也许是在笑作为因达尔的朋友的我,也许是她觉得这样微笑着对自己最合适。

她的左腿弓起,右膝弯着,右腿平放在她坐着的垫子上,右脚跟几乎抵着左踝。在黑色裤子的衬托下,她的一双脚显得如此美丽,如此白皙。她的挑逗性姿态,她的微笑,都融入了歌曲的氛围之中,让人无法直视。

因达尔说:“萨林姆是从海岸那边一个古老的家庭出来的,他们的历史很有意思。”

耶苇特的手搭在右边的大腿上,十分白皙。

因达尔又说:“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把身体侧了侧,伸手从我的腿上方去够书架,抽出一本书,翻开给我看。我把书放到地上,就着台灯的光看他给我指出的地方。我看到一串名字,其中就有耶苇特和雷蒙德。作者是在感谢最近在首都受到他们二位的“盛情接待”。

耶苇特仍旧微笑着,但没有表现出难堪或谦逊,也没有嘲讽的意思。书上出现她的名字对她很重要。

我把书还给因达尔,目光从耶苇特和他身上移开,回过神听那歌声。不是所有的歌曲都像《芭芭拉·艾伦》那样,有的是现代风格,唱的是战争、不公、压迫和核毁灭。但中间总穿插着那古老而优美的旋律。这正是我期待的旋律。最后,歌手把两种歌曲糅合在一起,既唱到了少女和情人,发生在过去的令人悲伤的死亡,也唱到了现在在重重压迫下濒临死亡的人们。

这是假象——对此我毫不置疑。只有指望公正而且多半时间受到公正待遇的人,才能够心平气和地听这种关于不公的甜美歌谣。你不会唱这种关于世界末日的歌曲,除非你也和屋子里其他人一样——这屋子如此美丽,装饰着各种简单的物件:地上摆着非洲的垫子,墙上挂着非洲的壁挂,还有各种各样的长矛和面具——感觉到世界仍将延续,你会太太平平地生活在其中。在这样的房间里,做出这种假设是多么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