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尔托普哈诺夫和聂道漂斯金(第3/9页)

潘捷莱·叶列美奇的父亲所继承的是已经衰败的家业,到他手上又尽情挥霍了一番,他死的时候,留给他唯一的继承人潘捷莱的,只是已经抵押出去的别索诺夫村和三十五名男性和七十六名女性农奴,另外还有科罗布罗道沃荒原上十四又四分之一俄亩无用的土地,不过在先人的文件柜中没有这片土地的任何地契。他已去世的父亲是以极其奇怪的方式破产的:是“经济核算”害了他。照他的见解,贵族不应该依靠商人、市民和诸如此类的所谓“强盗”。

他在自己的村子里兴办了各种手艺作坊:“又好,又合算,”他常常说,“这就是经济核算!”他终身没有放弃这种极其有害的想法,正是这种想法使他破产的。然而他倒是开心了一番!不管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他都试了试。在种种其他发明之外,有一次他根据自己的设想造了一辆老大的家庭马车,尽管把全村所有的农家马连同马的主人都找了来,一齐使劲来拖,然而一遇到斜坡,那车就翻倒了,并且散了架。叶列美·卢基奇(潘捷莱的父亲名叫叶列美·卢基奇。)叫人在斜坡上立了一个纪念碑,不过他一点也不感到不安。他还别出心裁要造一座礼拜堂,当然是自己设计,不要建筑师插手。他烧砖瓦烧掉了整片树林,打的基础十分宽大,足够建造省城教堂,垒好墙,就开始架圆屋顶,圆屋顶却掉了下来;又架一次,又塌下来;又来第三次,第三次也垮下来。这位叶列美·卢基奇就寻思起来,心想:事情不对头……一定是有人兴妖作怪……于是他立刻下令鞭打村子里所有的老太婆。把老太婆都打过了,圆屋顶还是架不起来。他又开始按新的计划为农人改造住房,一切都依据经济核算。他让每三户在一起,摆成三角形,中央立一根杆子,杆子上装一个上了油漆的椋鸟笼和一面旗。往往他每天都能想出一个新花样:有时用牛蒡叶子做汤,有时剪下马尾给家仆做帽子,有时想用荨麻代替亚麻,拿蘑菇喂猪……有一天,他在《莫斯科时报》上读到哈尔科夫的地主赫略克-赫鲁表尔斯基的一篇关于道德在农民日常生活中的效用的文章,第二天就下令要所有的农人立即把哈尔科夫地主的这篇文章读得能背诵。农人都读熟了。这位东家就问他们:是不是懂得文章里说的是什么?管家回答说:怎么不懂呀!就在这前后,他为了维护秩序和便于经济核算,吩咐把所有手下人都编成号,并且让每个人都在衣领上缝上自己的号码。任何人见到主人,都要喊:某某号到!主人就亲切地回答:好,你去吧!

然而,不管他怎样注重秩序和经济核算,还是渐渐地陷入十分困难的境地:先是把自己的几个村子抵押出去,后来就一个一个地卖掉了,而最后的祖居地,就是那个有一座未建成的礼拜堂的村子,是由官府拍卖的,幸而不是在叶列美·卢基奇生前——如果是在他生前,他是受不了这个打击的——而是在他去世后两个星期。他还来得及死在自己家里、自己的床上,有家里人围着,而且是在医生照料之下。但是可怜的潘捷莱得到的只是一个别索诺夫村了。

潘捷莱知道父亲生病的消息时,已经是在部队里,正纠缠在上述的“不愉快事件”中。他虚岁只有十九岁。他从小就没有离开过家,在极其善良而又极其愚蠢的母亲瓦西里萨·瓦西里耶芙娜的培养下,成为一个娇惯的小少爷。她一个人管他的教养,叶列美·卢基奇埋头于他的经济设想,顾不到这些。虽然有一次他因为儿子读错了字母也亲手打过他,不过这一天叶列美·卢基奇心里是有很深的隐痛,因为他的一条最好的狗撞到树上死了。其实,瓦西里萨·瓦西里耶芙娜对儿子教养的操心也只限于一次艰苦的努力:她费了很大劲儿给他请到一位家庭教师,阿尔萨斯的一个退伍军人,名叫比尔科普甫的。而且她直到死,都是战战兢兢地对待这位家庭教师,因为她想:他要是不干了,我就完了!那我怎么办呀?我到哪儿去另找老师呀?就这一个还是我好不容易从邻村女地主家里挖来的呢!比尔科普甫也是一个机灵人,立刻利用起自己的特殊地位:不要命地喝酒,一天到晚睡觉。潘捷莱一结束了“学业”,就去服役了。这时瓦西里萨·瓦西里耶芙娜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是在这件大事之前半年受惊而死的:她梦见一个穿白衣的人骑着一只熊,胸前有标志:反基督者。叶列美·卢基奇不久也随着自己的老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