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里亚纳(第4/6页)

可敬的伊斯卡里奥特在两位证人的陪伴下,向大广场咖啡馆走去。咱们就不跟着他了。

从犹太人聚集区出来时,恰好经过阿拉伯事务管理所,这幢房子屋顶铺着石板瓦,一面法国国旗在屋顶上迎风飘扬。从外观上看,人们会把这幢房子当做镇政府。我认识这里的翻译,还是进去和他一起抽一支烟吧。我一支接一支地抽,最终总会把这个没有阳光的星期日消磨掉。

管理所前的院子里拥满了衣衫褴褛的阿拉伯人,足有五十来人在等着接见,他们穿着长袍,沿墙蹲着。这个贝督因人的候见场所虽然是个露天的院子,但仍散发出一股很冲的汗臭味。咱们快点过去吧……在管理所里我见翻译正和两个嗓门很高的人谈话,这两人光着身子,各披一条脏兮兮的长毯子,发疯似的比画着,讲述一串念珠被盗的经过。我坐在屋角的一张席子上,看着他们……翻译穿的那套服装十分漂亮,米里亚纳的翻译穿上这套服装可真帅!衣服和人相得益彰。服装是天蓝色的,佩着黑色的胸饰和闪闪发亮的金纽扣;翻译长着一头拳曲的金发,脸膛微红,俨然一个富有幽默感和幻想的漂亮的轻骑兵。他相当健谈,他会讲那么多种语言!他对世事总持怀疑态度,他肯定在东方语言学校里结识了勒南(欧内斯特·勒南(1823—1892年):法国作家。)!他还是体育运动的爱好者,到野外露宿就像参加区长夫人的晚会一样那么惬意。他跳起马祖卡舞来风度翩翩,比任何人跳得都好;他做的古斯古斯(古斯古斯:北非地区的一种食物,将粗面粉筛成颗粒状,蒸熟后配肉和辣汁。),那味道无人能比。总之一句话,他是个无所不能的巴黎人,也正是我心目中的男人。要是女人都迷恋上他,你们可别见怪啊……要说讲究穿戴,他只有一个对手,就是管理所的那位中士。中士身穿细呢制服,扎着护腿,护腿上镶着螺钿纽扣,全军营的人都自愧弗如,因而不少人都嫉妒他,他被派到管理所之后,就不用再干原来的苦差事。他总是在各条街上转来转去,戴着白手套,烫着鬈发,腋下夹着一摞登记簿。大家羡慕他,可又特别怕他,因为他十分专横。

念珠被盗事件解决起来显然要拖很长时间,那就再见了!我也不等结果了。

就在我动身之际,院子里一片欢腾。大家纷纷拥向一个高大的当地人,他面色苍白,却气宇轩昂,身上裹着一件黑色长袍。一周前,他在扎卡尔山里与一只豹子搏斗。豹子被打死了,可他的半条胳膊却被咬掉了。每天早晨、晚上他都要到管理所来换药。每一次大家都在院子里围住他,要他讲与豹子搏斗的故事。他用浓重的喉音慢慢地说着,不时还撩开长袍,向众人露出他那受伤的胳膊,伤臂吊在胸前,包扎伤口的布上渗出斑斑血迹。

我刚走到大街上,突然下起了暴风雨。真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咱们快点去避雨。我随即穿过一扇大门,猛然闯进一群波西米亚人的聚居地,他们都拥在一个摩尔式院子的拱廊之下。这个院子与米里亚纳清真寺相毗邻,是穆斯林赤贫者的栖身之地,又称“穷人院”。

几只身上长满虱子的瘦瘦的大猎狗在我身边凶恶地转来转去。我背靠着回廊的一根柱子,竭力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不和任何人说话,只是看着那哗哗的雨柱,雨点落在院内彩色石板上泛起点点水泡。波西米亚人都卧在地上,几个人挤在一起。我身旁有一位略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她的领口敞开着,腿也裸露着;手腕和脚踝上都套着大大的铁镯子。她嘴里唱着一首奇怪的五音不全的曲子,曲调显得很凄凉而且鼻音很重。她一边唱着小曲,一边在给一个肌肤呈红铜色、光着身子的小孩喂奶。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在石臼里捣大麦。大雨在狂风的肆虐下,不时将母亲的双腿和小孩的身子打湿了。这位波西米亚女子对此毫不在乎,继续在狂风中一边唱着曲子,一边捣大麦、喂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