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与人生的哲学思考析《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第2/5页)

在与纳尔齐斯谈话以后,歌尔德蒙陷入了更加激烈和痛苦的思想斗争。这时,他在梦里和幻觉中,看见了自己早已遗忘的母亲的形象,恢复了对于童年的记忆,也就是说找到了失去的自我和本性。起初,这母亲只是一位嘴唇丰腴、秀发明亮的美丽少妇,只是他的生母;过后,在梦中,母亲、圣母和情人常常合为一体,使他梦醒后“有时觉得自己犯了可怕的罪,亵渎了神灵,虽死也不足以补赎;有时又觉得在这些梦中找到了拯救,找到了和谐”。这伟大的母亲的形象和丰富多彩、神秘莫测的母亲的世界反复出现,使歌尔德蒙完全醒悟过来,认识到纳尔齐斯的话是对的,终于下决心听从好友的劝告,离开了修道院。

歌尔德蒙漫游城乡,过着靠乞讨布施的流浪汉生活,但与此同时,他却无牵无挂,逍遥自在,既饱览了自然风光,也阅尽了人情世态。特别是凭着他英俊的外貌、伶俐的举止以及有求必应的豁达态度,歌尔德蒙竟成了一位偷香窃玉的好手,饱享了感官之娱。直至后来,在一座庄园里爱上一位品貌端庄的骑士小姐,才惊异地认识到了情欲与爱情之间的差别。

在一所教堂中,他看见一尊栩栩如生的圣母像,大受感动,便去寻访这圣像的雕塑师,拜在他门下学徒,掌握了高超的技艺,深得师傅赞赏。然而不久,歌尔德蒙再也不能忍受那安定平庸的生活,便谢绝师傅让他继承衣钵的美意,又动身流浪去了。

在此期间,歌尔德蒙梦幻中的母亲形象又发生了变化。“它不再是他自己母亲的容颜,而是从她的特征和肤色中渐渐演化出了一张非个人的脸,也即夏娃的形象,人类之母的形象。”歌尔德蒙认识到,她就是“作为人类之母的生活本身”,而生活之母“既可以被称作为爱情和欢娱,也可以叫她是坟墓和腐朽……她既是幸福之源,也是死亡之源;她永远地在生,永远地在杀;在她身上,慈爱与残忍合而为一”。这样一个夏娃母亲的形象,牢牢地铭记在了歌尔德蒙心中,对他来说已变成一种“神圣的象征”。至此,他才完全吃透和领悟了纳尔齐斯当初开导自己的那些话。

离开学艺的城市,流浪中的歌尔德蒙不想闯入了一个瘟疫流行区,目睹了一幕幕家破人亡、田园荒芜的惨剧。他“心情既感伤,又陶醉,所有的感官都处于亢奋状态,欣赏着死之歌,体验着人世间巨大的苦难”。这时期,他进一步认识到世事无常,人生易逝;只有艺术能化无常为永恒,将美好庄严的事物和形象变成作品,世世代代保存下去。他心中又产生了强烈的创作欲望,于是返回学艺的城市。不料师傅已经染病死去,工场也关闭了。歌尔德蒙无所事事,设法勾搭上了当地总督的情妇。幽会时不幸让总督抓住了,判处了死刑。行刑前夜,一位教士来狱中让他忏悔,想不到这教士正是他离别多年的挚友纳尔齐斯。眼下纳尔齐斯已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修道院长,经他说情,歌尔德蒙遂得死里逃生。

两人一块儿回到了玛利亚布隆修道院。在纳尔齐斯启发和支持下,歌尔德蒙用两年多时间为修道院雕成了神龛和布道坛。在潜心专注的创作过程中,他丰富的人生阅历,他目睹和感受过的生的痛苦与死的欢愉,都统统融汇和表现在了他的作品中,升华在了他的艺术里。特别是他雕的那尊圣母像,更是异常生动,十分感人,因为她不仅集中了歌尔德蒙热爱过的一个个女性的美好的特征,而且显现了他长期珍藏于心的伟大夏娃母亲的形象。

工作一完成,歌尔德蒙又毅然离开了修道院。第二年秋天,他突然回来时已心力交瘁,面目全非,不久便安然长逝在他的朋友身边。临终前,他全无悔恨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并与他朋友的生活作了比较。他说:“可你将来打算怎样死呢,纳尔齐斯,你没有母亲?人没有母亲就不能爱,没有母亲就不能死啊。”歌尔德蒙的一席话,像火焰一般在纳尔齐斯心中燃烧,使这位道行高深的修道院长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