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际食品组织(第8/20页)

想这些事儿起不了一点儿作用,如果给她工资就是要她坐在咖啡间想事儿,那她就坐在咖啡间想事儿。再说了,她有多少年没空想事儿了——都快二十五年了吧。实际上,上次这样悠闲自在、漂漂亮亮、笑容可掬地闲坐的时候,就是看望爷爷的那一年。那时候,她也是身穿妖娆性感的白裙,一只脚轻垂地上,仿佛鸟儿的断翅,另一只脚有节奏地撑着摇椅,性感的电波射向四面八方——那时候看着身边的追求者,她也在琢磨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一任纷飞的词语从脑海里翩然而过……难道那个时候她的情绪就很波动?果真如此,她该有印象呀。或许是那条白裙的缘故吧,每次穿上它,她都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滑头、虚伪、爱咋呼的女孩,可想而知这条裙子占了她多少心思。此外,她还想了些什么?用“想”这个字恰当吗?她只注意到,自己的思绪跳跃得非常厉害,没错,她记得,自己爱挑刺儿,看到对方磨磨叽叽、腻腻歪歪的笑就不耐烦(现在她还经常遇到这种人)。

比如查理·库伯就是一个。她的加盟给会议带来了一种友爱、同情的氛围,这是她维系家庭的润滑剂。她这么做——当然是下意识的——难道是因为那阵寒风?是不是害怕自己能做的只有翻译,每天朝九晚五,领一份薪水,干着完全相同的活儿?是不是她已经发觉这样的生活不够理想?虽然其他翻译(四男一女)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可是他们还在工作,在翻译,在使用自己的技能呀,而她,凯特,却提升到别的岗位。是因为她乐于助人,见不得别人有困难,才被这个官僚机构一眼“相中”?他们清楚为什么选她做土耳其会议代表们的妈妈?他们说她“性情温和”、“善解人意”。“善解人意”,她用葡萄牙语重复了一遍。

她部门的公用房间十分宽敞,里面摆了不少桌子——但不显拥挤,还有许多空间可以利用——这个地方最适合静坐休息:真想不到,这样一处人来人往的地方居然如此私密,比她贝克街公寓的那间房子还要私密,在那儿,同事晚上下班早上吃饭的时候总爱找她聊天。一句话,她很寂寞。她也觉得凯特·布朗善解人意。

但这儿呢——当然,这个地方的私密性已经慢慢消失,众多隐藏的样式开始显山露水了。以前,她常趁休会期间不用翻译时,冲进屋里拿块三明治,喝喝咖啡吃点东西,一切都那么随意。那里面的东西令她眼花缭乱。如今她已习惯了这里,坐在里面,忍不住矜矜自得地暗想自己在这一新阶层的种种优越之处。这些国际公仆,全都年纪轻轻,或者依旧年轻,或者即便已届中年,也是时尚之士,至于年老这一大敌已被押入大牢,永无翻身之日。看着进出之人身上的衣服、装饰,以及一屋子褐色白色黄色等等反差巨大的肤色,要想漠然处之,实非易事。多和谐啊!这一切多令人欣慰啊:人类的未来肯定就是这样,一个高度文明的群体,人人态度友好,不争不抢,和蔼殷勤,即使坐在会议桌边开会,也只是在民族利益方面互不相让。

这里隐藏的性方式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端倪——一向如此:或情人或朋友,逢场做戏。

在这里干活的姑娘都来自中产阶级或中产阶级以上的家庭——有个词“黛比女孩”[2]说的就是她们,其实这个称呼已经过时了。“我们用的都是黛比女孩,”查理·库伯老说,“个个都是活宝,全部都是,没了她们我们都不知该怎么办呢。”她们到这儿来不是钓金龟婿的——可千万别,到时候她们会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子结婚——是喜欢这份“有趣的活儿”。就是说她们喜欢和迷人的男士——当然还有女士——做伴,况且,弄不好还会被邀请到一个或多个国家工作呢。查理·库伯曾温和地抱怨:“说真的,有时我还以为这儿是高级人才交流中心呢。”他说的是姑娘们陪吃陪玩那档子叫人眼红的事儿,如果那算不得真正恋爱的话。对于那些在规定时间,有组织地一拨拨进入本栋大楼的代表,姑娘们可能是美食的领路人,看戏的良伴,没有附加条件的艳遇对象和最令人羡慕的秘书人选,可以带到国内,替纽约、拉各斯,或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办事处工作(都干不长,爱玛和珍妮还没适应那儿的生活就无功而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