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12页)

今晚的勃兰登堡第四协奏曲不仅仅是独立的个体,在某些不可能的意义上来说,它还是拥有无限存续时间的当下。或者(从某些更加不可能的意义上来说,鉴于它有三个乐章并且按照常速演奏)它是没有存续时间的。节拍器支配着每个乐句,但是这些乐句的总和并不是以分秒来计算。它有着自己的节奏,却没有时间的概念。那么究竟是什么在支配着整首乐曲呢?

“永恒。”威尔被迫回答道。这是任何思想高尚的人都不愿对自己提及的形而上的肮脏词汇,更不用说是公开讲了。“永恒,我的同胞们,”他大声说道,“永恒之类的。”正如他预想的一样,这个词说出来也并没有那么讽刺。今晚说出这两个字就像说出另外两个字的禁忌词一样简单。他笑了起来。

“什么事情那么好笑?”她问道。

“永恒,”他回答说,“不论你信不信,就像狗屁一样真实。”

“非常好!”她同意道。

他坐在那里聚精会神一动不动,眼和耳卷入了相互交织的声音流,协调一致,亮度相同且交织在一起的灯光流,并且无休止地从一个次序向另一个次序流动。这首再熟悉不过的老旧音乐每一个乐章都是从未有过的美丽呈现,就如同喷涌的泉水一样倾泻而下,每一次呈现都像它本身一样新颖奇妙。单一小提琴、两个竖笛、大键琴和小的管弦乐器,彼此分离,不同,独立——每一个乐器的声音都与其他乐器相互作用,个体作为整体的一个组成部分而存在。

“啊,上帝!”他听到自己低声说道。

在这永恒的变化中,竖笛一直吹着一个拉长的音符。一个没有上分音,清澈、透明、庄严、清空的音符。一个纯粹冥想的音符(这个词一直在冒泡)。现在又有一个带有启迪性、不雅的词语取得了一个具体的意义,并且现在说出来不会带有一丝羞耻。纯粹冥想,是漠不关心的,超越偶然的,游离于道德评判之外的。在喷涌而出的光亮中他捕捉到记忆中的一瞬间,拉妲谈及爱作为冥想时那闪亮的面庞,还有拉妲在拉克西米去世的床尾盘腿坐着,静默地沉思冥想。长长而纯粹的音符就是她话语的意义,是她沉默的有声表达。但是,附和着冥想,竖笛天堂般空灵的声音,小提琴激情振动的绚丽声音,环绕这两个声音的是——冥想超脱的音符和激情融入的音符——大键琴琴弦弹奏出的尖锐干脆的曲调。精神和本能,行动和远见——在它们周围是智慧之网。他们能被无层次散漫无章的思想理解,但是很显然,只能从外部被理解。就体验而言,这和散漫性思考能解释的截然不同。

“就像一个逻辑实证主义者。”他说。

“那是什么?”

“拨弦古钢琴。”

就像一个逻辑实证主义者,他正在用意识的浅滩进行思考,而此刻在思维深处,光和声正在无休无止地延展开来。就像逻辑实证主义者谈论普罗提诺和朱莉·德·雷斯毕纳斯一样。

音乐又变了,现在是小提琴在奏响(多么热烈啊!)那个拉长的冥想音符,两个竖笛弹奏起了活跃融入的音符并且不停地重复——与施加在另一个物质上的形式相同——以超脱的风格。这里,在它们之间跳来跳去的是逻辑实证主义者,虽然荒诞却也必不可少,用和事实不可通约的语言试图解释本身的意义。

在像狗屁一样真实的永恒里,他继续听着这些相互交叉的声音,继续观察这些交织的光线,继续感受(在那里,在这里,又在无处)所有看到听到的。现在,光线的特性骤然发生了变化。这些交织的光线,对所有特定知识的理解首次分化流动,不再是连续体,而是,突然,这些单独形状的无限连续——明显带有未分化体的发光福佑——变得有界限,被隔离开,变成个体。银色、粉色、黄色、浅绿、龙胆蓝色,无穷尽连续的发光球体从某处隐藏的来源游弋上来,契合着音乐,自觉地群集成极其复杂又极其美丽的排列。一眼不竭的泉水喷洒出意识的图形,星星的晶格。他看着它们的时候,就正如他经历着它们的生命一样,经历了与它们对应的音乐的生命,它们继续填满内部三维空间的其他晶格,并且不停地在另一个质量和意义的永恒维度下进行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