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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蒂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我看了她一眼。我没有问自己这是在往哪儿去,也没有问和她在一起干什么——我心里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疑问。我不是那种凡事都要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的人。我宁愿什么都不去想,只是痴痴地望着她。当我在一个加油站停车加油的时候,太阳落山了。我把烟灰缸里的烟灰倒进一个小纸袋里,然后扔到路边的垃圾箱里。这时,一个工人过来给我擦挡风玻璃,我又无缘无故地傻笑起来。我倚在座位上,从钱包里摸出一把零钱递给那个工人,我两眼湿润,仿佛在哭泣。他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在剩下的两三公里的路程中,我不时地擦亮眼睛。

在快要到达目的地之前,我把大家都叫醒了,然后问他们休息得怎么样。这的确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镇,不过看上去挺可爱的。我们开着车子慢慢地从镇上驶过,埃迪俯下身来为我指引方向,姑娘们拿出小镜子来修饰打扮一番。

天已经黑下来了,街道宽阔而整洁,大部分建筑物都不超过两层楼高,让人觉得呼吸比较顺畅。埃迪示意我停下,我们停靠在一家钢琴商店的门口。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的母亲是卖钢琴的。”他说。

我转过来脸来看着他。

“我说的是真的。”他补充道。

我们直接上了楼。我是最后一个上去的,楼梯似乎看不到尽头,墙上有花纹的壁纸让我感到晕眩。房间里有几个人坐在那儿,由于光线很暗,我看不太清楚,可以肯定的是墙角儿点着一盏灯。他们一看见埃迪就站起来了,他们握住他的手,接着去拥抱他,然后低声说着什么,并且越过埃迪的肩膀打量着我们。这些人似乎对死亡场景都不陌生,埃迪为我们逐一做了介绍,但是我不想弄清楚他们是谁,甚至包括我自己,我只是面带微笑。当我下楼走到路边人行道上的时候,才感到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现在我必须拖着一百五十斤重的身体到处移动,我甚至连胳膊都不敢抬起来,如果非要那样,相信我会难受得哭出来。

当大家走进灵堂的时候,我只是盲目地跟在后头,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前走。我什么都没看见,因为埃迪扑到床前,他的肩膀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看见从床单下面伸出的两只脚,就好像石笋一样。他又轻声哭起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不过还好,我旋即用手把嘴给捂住了。偏巧这时一个女人回过头来,于是我闭上了眼睛。

无意中,我发现自己站在其他所有人的后面。我向后退了几步,一直走到房间的尽头,然后我可以倚在墙上,我低下了头,把两只胳膊交叉起来。像这样过了一会儿,我觉得舒服一些了。这样我就不必尽力去保持身体的平衡了,只要再把腿向前伸一下,一切就解决了。我听见周围有轻微的呼吸声,寂静如此地贴近了我。

我发现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一片海滩上,两只脚浸泡在潮水中。月光下我斜眼望过去,在一个未知的地方涌起一片巨大的海浪,最上方有一些白色的泡沫与天空相接,像一个由群蛇组成的大军,它们全都盘绕在自己的尾巴上。刹那间,它们似乎全都凝固了,然后发出令人颤栗的嘶嘶声,全都倾泻在我的头顶上。我睁开了眼睛,我刚才摔倒了,碰翻了一把椅子,把胳膊肘儿弄疼了。其他的人纷纷转过头来,眉头紧锁地望着我,我惊慌失措地看了埃迪一眼。

“对不起,”我说,“我也不想像这样……”

他向我示意说他明白我不是故意的,我站起身来,然后走出房间,随手轻轻地掩上门。我从楼上下来,一直走到车上取一些香烟。外面不是特别冷,这里与七百公里之外我熟悉的地方没有多少区别。我点了一支烟,带着邦果到街上走走。在这条空旷的马路上,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就像是一个生怕把自己的腿摔断的老太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