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11页)

“那是个安静的、只有短短十分钟的仪式。萨满祭司在没有伴奏的情况下,用一种近似于演唱的方式,庄严地进行了祈祷。之后歌手很郑重地演唱了一首歌,而且她还跳了舞,那舞蹈非常自然,就宛如是歌曲的一部分一样。在他们面前,智子双膝跪地,把额头贴在水泥地面上专注地进行着祈祷。他好像在朗诵着什么,可是到底说了些什么我却全然不知。我觉得这一刻无论如何都应该拍照留念,于是按了三次快门,虽然感觉那小小的快门声会打扰到他们的安魂仪式。

“夏季的公园里除了注视着萨满祭司、歌手和智子的我们几个人之外,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可是呢,S先生,我听到了好像喝彩一样的声音。那是和早上开始的蝉鸣不同的音频。不,那不是喝彩,那也许是夹杂了小孩子们的欢呼和怒吼的声音。

“说到这事,头一天的晚上,我和智子走在广岛的街头,在从我们举办活动的一家店铺向另一家店铺转移的路上,他好几次去拽他穿着的那条长及脚踝的有着宽大裙摆的裙子,并说道:‘请等一下,各位!请你们安静一下!明天早上,我们会专门为大家进行祈祷的。你们要等到那个时候才行啊。大家已经等了几十年了,所以请再稍微忍耐一下。我们正在集中精力进行准备,放心吧,就在明天早上哦!’

“弄了几次之后,他对着我无奈地苦笑着说有数不清的孩子从街角的西面八方向他涌来,他已经应付不来。他还说,我们专门从珍珠港所在的岛上请来了萨满祭司,我们将会为在偷袭珍珠港事件中死去的人和因那一事件引发的战争而死在广岛这个城市的人,为他们共同做一次安魂的仪式。而这件事这些孩子们老早就知道了,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我问他,‘你能够看见他们吗?’他回答,‘你看不见吗?’他又一次抱怨道,他们出现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讲话声音很大,甚至有点吵了。我当时并没有相信他的话。可是,我也没想过去否认。不过我问了他,广岛已经持续很多年都会举办精心安排的安魂仪式,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有这么多孩子在街上呢?他的回答是这样的:‘也许你认为一个人的灵魂如果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么之后就应该只在盂兰盆节时才会回来。可实际上他们却不管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就算智子异于常人,但他的这种世界观和他思考出来的这种安魂的方法,都深深地感动了我。他说,佳美先生你也来拍照吧,我们一起来举办这个国家现在最需要的祈祷吧。被他这么一说,虽然还搞不清状况,但我就那么跟着去了。”

佳美先生开始了沉默,也许他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但我还在等着他继续讲下去,车里另外三个年轻人也应该跟我一样。窗子关得紧紧的车里,只能听到引擎声和我们细微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佳美先生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停顿了很长时间,又轻轻张开嘴,双唇间发出一个清脆的响声。我清楚地听到了那个声音。黑暗中那个声音引起了我感官上的共鸣,再次明确地告诉我佳美先生坐在车中的哪个位置。

“我说S先生,那个时候我听到的孩子们的欢呼和怒吼,不,也许应该说是喝彩吧,对我来说可真是难以忘怀啊。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是耳鸣了,那声音渐渐变成好像从远处的小学校传来的很多小孩子的叫声,又变成‘轰——’的一声,好像地面震动的声音,与此同时又发出好像鼓掌声一样的下雨的声音。

“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日美两国的萨满祭司一起进行祈祷,是不是就可以让所有的灵魂都得到相互包容的慰藉。因为无论是哪国的灵魂,他们的尊严都曾受到伤害,都曾发出过痛苦的嘶吼。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无论怎样,如果真的有灵魂存在,他们在战后已经过了六十多年了,而在这之前都没有人用这样的方法来慰藉过他们,现在突然有这样的人出现,他们一定会一起兴奋地发出尖叫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