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风定(第6/7页)

凉风堂是大木柞结构的中殿,有飞扬的檐角和莲花地栿,庄重大气。她提着裙裾上台阶,刚到檐下,远远便有内侍迎上来行空手礼。她看了眼,正是慕容珩身边的内侍总管兆遇。

“陛下在里头?”她不忙进殿,停下步子来问他。

兆遇道是,“陛下正和右丞相商议国事,请殿下稍待,奴婢这就去通传。”

弥生听说慕容琤也在里面,心头一跳,忙摆手道:“不必,我只是过来瞧瞧,这么急吼吼进去,没的扰了陛下的正经事。”

“那奴婢服侍殿下进偏殿歇息,等里头议完了政,奴婢再奏请圣人。”兆遇觍脸笑着引她进门槛,边殷勤地躬下身子给她托那五尺曳地裙摆。待弥生坐定后,又张罗着要去给她敲个冰碗子来消暑。左右这位皇后在圣人跟前蒙的礼遇多得吓人,好好奉承着准没错。

弥生在瓷杌子上坐了会儿,团扇呼呼地扇。内外殿之间被重重竹帘分隔开来,夏天的篾子扎得疏朗,间隙那边的物事像笼了一团烟,虽飘忽,人影倒隐约可见。她看到那高而俊秀的身形,感到悲凉。殿堂深远,有风吹过来,帘子微微地摆动开,一漾一漾,像水波。瓷杌子上太凉,稍坐一会儿就寒浸浸的。她站起来踱步,空旷的屋子有回声,慕容琤的声音是打在她心头的烙印,像本能似的,她可以很准确地分辨出来。他们谈话的内容和朝政无关,她侧耳细听,似乎还涉及她。她慢慢越过一道帘子,再越过一道,越发明晰了……

“她那天的话说出口,朕知道她不容易。女人嘛,哪个不希望有自己的孩子?我说要立百年,后来想想的确没有考虑她的感受。前日给母亲请安,母亲还提起嫡子的事……”慕容珩苦闷地皱起眉头,“朕的心事不瞒你,这阵子的药,说来也怪,时好时坏的。像是有了成效,可是再一细品,又不是那么回事。朕如今急也急死了,两头不好交差,实在对不住皇后。”

慕容琤对插着广袖,眉眼低垂,“这种事急也急不来,依臣说,陛下还是要多注重养生,凡事少操劳。以往陛下事必躬亲,如今不一样了,既然抓到了手里,且停下来喘口气吧。陛下忙得这样昏天黑地的,没的作践了自己的身子。横竖有臣在,臣能代劳,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慕容珩不疑他别有用心,只道:“你说得有理,朕是该好好调理了。哪怕不为自己,单为她。她还是盼着我的,朕心里既高兴又难过,拿什么来回报她的一片心呢!”

慕容琤听了,暗里只顾冷笑。真是个可怜的人,她为保住百年随口扯谎,却让他当了真。可是弥生这丫头,真是进了谁家门就向着谁。老的顾完了顾小的,一个妾养的庶子,亏她掏心掏肺地当宝贝。

至于这位陛下,大约药量尚未入肌理,竟还跃跃欲试。这就有些危险了,再不下狠手,岂不是坐看着弥生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他抬起头来,故作犹豫道:“臣前段时候督察江堰得着个民间偏方,来路不算正,是个摇铃游医开的方子。本想举荐给陛下,再琢磨琢磨,兹事体大。臣自己没试过,也不敢同陛下说。”

慕容珩一听来了兴致,“只要不是砒霜,试试也无妨。”

他话音才落,慕容琤便伏在地上顿首,“臣惶恐至极,断不敢叫陛下胡乱用药。”

慕容珩扶他起来,好言道:“咱们是一母同胞,你处处帮衬朕,朕知道你不会害朕的。朕这会儿都成了这样,死马当活马医吧!若不成就罢了,要是成,那你就是朕的救命恩人。”

慕容琤道不敢,“臣为陛下分忧是本分,若是因此居功,那臣成了什么人了!”

慕容珩笑起来,“好兄弟,朕知道你最恭勤。快传人回去取方子来,我好早些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