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3/4页)

“禀剑宗,”尉迟骁欠身作揖,肃然道:“弟子有要务在身,需即刻启程,特来请辞!”

“……”

尉迟锐头顶整齐地冒出三个问号,少顷一声不吭把那只伸向瓜子盘的手收了回来,镇定地嗯了声。

尉迟骁转身就走。

“别死了啊。”就在他一脚跨过大殿门槛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句。

尉迟骁无奈地回过头:“为什么从小到大每次我只要出门您都得提醒这一句,叔叔?”

剑宗头也不抬,右手一挥,示意他可以走了。

沉重高大的殿门轰一声再次合上,尉迟锐翻书的手停住了,良久低声道:

“因为人容易死。”

——二十年前岱山仙盟,懲舒宫外的河水淙淙流过青苔岩石,石头上那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光,盘腿垂钓,笑嘻嘻的声音却把小鱼吓得四散游走:“对了长生,我昨晚又溜去沧阳山找徐霜策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姓徐的竟然下了一道法令说法华仙尊与狗不得上山,真正气煞我也!”

年轻的剑宗垂着钓竿,冷静地说:“不可能。”

宫惟道:“怎么不可能?”

“狗又没有做错什么。”

“尉迟长生!”

尉迟锐一缩头躲过鱼钩,说:“你这狗倒总有一天要被姓徐的弄死。”

“胡说八道,他死了我都死不了,信不信真打起来我未必会输给他?”

“你不会输。你最多被打死。”

“尉迟长生!!”

……

“你没事吧?”十六年前升仙台下,巍峨的懲舒宫隐没在无边云海里,尉迟锐终于忍不住偏过头问,“你的剑呢?”

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身侧的宫惟同他一样礼服隆重,燕脂色绣金枫叶的宽袍广袖,腰封上缀着两枚金光灿烂的小钱币。不知是不是腰封太紧的原因,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反常的紧绷,侧颊如冰雪般苍白,一双眼睛却黑洞洞地,直勾勾盯着高处山涧中的升仙台。

“宫惟?”

“……没事。”宫惟如梦初醒般,猝然别开视线:“没事。”

尉迟锐眯起眼睛,顺着他方才的视线方向望去,只看见远处高台上一道背影迎风而立,是负责主祭这次仙盟盛会的徐霜策。

“你俩最近不是休战了吗?”他狐疑地问。

这句话久久没有得到回答,尉迟锐一回头,却见宫惟一只手死死扣着袖口,似乎袖中藏着什么东西,用力到手背连青筋都暴了出来。

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突然窜起,尉迟锐压低声音:“宫徵羽!”

宫惟突然问:“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去完成某一件事的?”

“什么意思?”

“……”

宫惟在他的瞪视中张了张口,但什么也没说,突然仓促地笑了下:“你说我会不会死啊。”

死这个字在他俩互相挖苦的时候出现过成百上千遍,但唯独这一次,尉迟锐眼皮无来由一跳:“宫徵羽你这……”

“开玩笑的,”宫惟猝然打断他道。

少顷他又笑了笑,尽管看上去只是勉强勾起苍白的唇角,深吸了一口气:“……玩笑而已。”

“时辰到——”

“请法华仙尊——”

尉迟锐眼睁睁看着宫惟擦肩而过,走向云山雾绕中华美、广阔的高台,那深红色迎风扬起的衣袍渐渐消失在了寒风深处,再不留丝毫痕迹,就像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毫无来由地出现在这世间一样。再接下来一切都好像漩涡般的噩梦,细节和图像都在无数次的重复中渐渐模糊、夸张以至怪诞,最终被一道由远及近的嘶喊仓惶划破:

“禀报剑宗!台上惊变!”

“宫院长已仙逝了!!——”

那尖利的尾音仿佛一声重锤轰然而下,将太乙二十八年的深冬、天下仙盟的局势、乃至于很多年轻修士们对求仙问道的认知都砸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