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6页)

宫惟的行迹还是同来沧阳宗之前一样,经常以神魂状态遨游于世间,修行冥想,化于万物。但每当他感应到沧阳山上徐霜策招出一盘红烧鸡时,都会立刻迅速回归小狐狸的身体,抬起两只前爪趴在徐霜策手臂上,圆圆黑黑的眼睛里闪着亮光,一口一口把汁多软嫩的现撕红烧鸡叼走吃了,吃得嘴边都是酱汁,再被徐霜策仔细擦干净嘴巴,抱上床去睡觉。

有一次大概是外门弟子放饭时把红烧鸡放完了,徐霜策隔空招出来的是一大盘口水鸡。他盯着红彤彤的辣油,眉心微蹙起一条细微的纹路,但还没来得及一拂袖把口水鸡挥走,只见趴在膝头的小狐狸陡然全身炸毛,用力趴着他的手把嘴往盘里伸,拦都拦不住。

“……”徐霜策道:“可以吃?”

小狐狸点头如捣蒜。

徐霜策沉默良久,难得地重复询问了一次:“你确定?”

小狐狸急切地拿头去蹭徐霜策的脸,软乎乎的尖耳朵霎时从少年嘴唇上擦过。

徐霜策立刻别过头,面颊似乎有一点发红,轻声呵斥:“坐好!”

那天宫惟吃了满满大半盘口水鸡,晚上小狐狸奄奄一息地趴在枕头上,吐着通红滚烫的舌头,尖耳朵耷拉下来,蓬松的尾巴一甩一甩,无精打采。

徐霜策一手看书,一手抚摩他皮光水滑的背,用一个字冷冷评价了这种行为:“该。”

宫惟:“……”

“以后化成人形应当就百味无妨了。”徐霜策眼睛盯着书,少顷不知为何视线飘了开去,不自然地道:“以后化成人形……不可再这样蹭人了。”

宫惟:“?”

小狐狸抬头看着烛光下徐霜策的脸,心里有些疑惑,眨了眨眼睛。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一年年地过去,把一具小狐狸的身体留在沧阳宗似乎成了宫惟的习惯。他的元神经常会回去看看,看应恺逐渐成长为一个尊誉满天下的大宗师,看徐霜策仍然是那副高高在上又冷心冷清的模样,直到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先后突破了大乘境。

那年沧阳宗发生了一件大事,宗主仙逝了。

宗主仙逝,按理说该应恺继任,但应恺实在年轻,因此按照宗门规矩由各位真人处理重大要务,待过几年应恺更加成熟一些,再将宗主名号与全部权力一并交还。

这只是循例而为,倒称不上是大事。真正的关键在于――宗主这一仙逝,空出了天下第一人的名号,要在应恺和徐霜策之间决出个高低。

这才是天下每个人都暗自翘首以盼的真相。

徐霜策年纪轻轻,桀骜不驯,常有犀利之语刺耳入心,奈何修为高深从无败绩。这样的人若是一朝落败,会当众作何表情?

应恺虽广受尊敬,然而世人对阴私的窥探并不因此减少半分,若是未来的沧阳宗主败给自己门下人,场面该多么难堪又多么精彩?

尽管外界议论纷纷扬扬,但宫惟早已预知了结果――徐霜策的修为是比应恺要高半分的。

这半分对大乘境宗师来说,也许都不能算差距,不过是两人都爬了万丈高山,离飞升之巅还差十步或差十一步的区别而已。但对世人来说却仿佛事关重大、热衷至极,甚至连关起门来都不能完全阻断那无处不在的窃窃私语。

徐霜策就在天下人的瞩目中,顺利地落败了。

那天深夜宫惟赶回了沧阳山,安静地趴在徐霜策怀里,看见一轮寒月渐渐行过中天。廊下青石反射月光,徐霜策一手给小狐狸梳理皮毛,出神许久后轻声道:“我故意的。”

宫惟毫不意外,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这些年来应恺被架得太高了,他想下来,却被镣铐绑在上面。世人都喜欢听高位者落地时粉身碎骨的那一声响,应恺只要打个滑,所有人都会想要推他下去。”

徐霜策顿了顿,自言自语道:“……但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