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的父亲爱上了一个83公斤的女子链球运动员(第2/4页)

“快把国旗收起来!”父亲说,“瞧你那臃肿、满身肥肉的样子!”这时贝蒂出现在屏幕上,父亲说,“别哭,我的小公主,可爱的小亲亲,可千万别伤心啊。”

父亲用的这些词句让我想起了从前。三十五年前,我还在上中学的时候,满嘴冒着诗人作品里的那些形容词,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在父亲看来,我和整个家庭之间的距离就在那时播下了种子。他惯用的总结性话语是:“从那时起,情况就再也没有好转过。”一想到我用的那些形容词,父亲就受不了。比如,跟我调情的美丽女子,母亲不愿看见的乌云密布的建筑,父亲亲手做的酒红色的樱桃冰激凌。而现在,他却用我惯用的创作方法来形容他心爱的链球运动员。

广告时间到了,一个头发定型喷雾的广告出现在屏幕上,看样子那个新娘的发型怎么也能保持一个星期。

“贝蒂!快回来!”父亲冲着平板电视嚷嚷起来,喷雾在慢动作的特效下喷到了栗棕色的卷发上,新娘满脸微笑。父亲的大拇指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那个长满茧子的苍老的大拇指,那个握了数年勺子把柄的大拇指。对了,那把大勺子是专门用来挖冰激凌的。

“啊,贝蒂。”父亲叹了口气,那语气好熟悉,就跟男人们念出那些几乎被遗忘的女演员的名字一样:贝蒂·凯乐特、贝蒂·休顿、贝蒂·格拉贝。

这时,父亲的贝蒂又出现在屏幕上。她坐在赛场的一张橘红色格子花呢板凳上,伤心地看着前方。评论员不停地叫喊,父亲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运动员的名字,不过也可能是搞错了,毕竟是土耳其语。他明明知道卫星电视可以收到很多别的频道,而这些频道也在转播这项比赛,比如丹麦语、德语、意大利语、荷兰语。可遥控器躺在地板上,父亲迟迟不愿意换台,因为他连一秒钟也不想错过。

那是眼泪吗?一颗银色的水珠从贝蒂左边的眼睛里流出来了?这场景宛如一场电影,父亲一定得对她说点什么,一定得安慰安慰她。母亲站在小房间的门前,就在那个房间里,电视机像一幅画似的挂在墙上。母亲刚才听到父亲在说话,便在厨房里嚷嚷起来:“爸爸,怎么了?”

我父亲名叫古斯配·巴提斯塔·塔拉米尼,而母亲已经叫了他一辈子“爸爸”。

“我爱你。”父亲说。

应该是二十年、三十年,或者是四十年前母亲从父亲嘴巴里听到过这三个字。

“你说什么?”

“我爱你,我觉得你好美!”父亲回答道。

母亲不说话了,贝蒂·海德勒的眼睛里还噙着泪花。

“你的雀斑,你那强壮的臂膀,我好想亲吻你的肌肉。”

“你这是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后来母亲才明白,父亲是在跟电视屏幕说话,接着父亲又冲着房门说了一句:“你是我今生的爱,快给我走开!”

评审团的主席,一个袖子上绑着根粗带子的女人,终于走到贝蒂面前,跟她握了握手。慢慢地,宛如冰雪消融,一丝笑容出现在贝蒂的脸上。贝蒂和主席拥抱起来,不过当这一幕发生时,母亲已经回到了厨房,站在灶台前,在一个装满肉馅的孤零零的锅子里绞来绞去。明天是星期六,是吃千层面的日子,酒杯里会斟满红酒,整个下午宛如一块酒斑悄悄地蔓延开来。这是个众人周知的秘密,千层面,就跟提拉米苏一样,隔一夜味道才会更好。

电视里传来欢呼雀跃的声音,父亲大叫起来:“耶!她赢了!贝蒂拿了铜牌!耶!耶!”当他像个孩子似的又是跺脚,又是蹦跳的时候,母亲给我打来了电话。

在春天和夏天里,如果母亲给我打电话,准是有什么事。弟弟卢卡在店里忙活,我的脑海里便会自然而然地出现以下画面:当我在电话里听到母亲的声音时,也就看到了卢卡在鹿特丹冰激凌店里工作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