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几秒又有什么关系呢?(第5/8页)

“你干吗?”他大叫,“快把那黏乎乎的手指拿开!”

碾磨机器停止了转动,父亲用那长满老茧的大拇指抹去了爱心上的铁屑。

“马上吃饭了。”我尽量放低音量。

“还有几分钟呢,”父亲说,“看,多漂亮。”

我走了过去,看着那颗用铁做成的爱心。

“一定得四公斤重,差一点都不行。”父亲说,“这是最难的。结果还是有了十五克偏差,不过那无所谓。”

他把其他的爱心也拿给我看,它们各不相同。“这个是最大的,”父亲说这话时,仿佛成了一个雕塑家,“不过不是很厚。”

我拿起了另一颗爱心,比起先前那个短一点,厚一点。

“不错吧?”父亲说,“我要做出整整一个系列来,总共十个。”

父亲先前的愁绪消失了,阴影全都散去。在这个地下室里,他又成了那个曾经在卡拉佐的工作室里做螺母和螺栓的男孩。

“我还要做一个拴着铁链的,没准贝蒂能丢出个世界冠军来呢。”

我无法想象这个画面会变成真的。

“也许她还能破了自己的纪录呢。”

“我们上去吧?”

“那神奇的八十米!真是叫人不可思议的距离。”

我看着钻柱,从前觉得它们好大,现在就只比我高个几厘米。我和卢卡绝对不可以碰它们,只能打开冰激凌机器,往里面填配料。

“你看过她的照片吗?”父亲问。

我点了点头,曾经在网上搜索过她的照片。那是一个肌肉发达的红发女人,我完全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就看上了她。当父亲拿起那颗最小的爱心,捧在手心里,对着它小声地甜言蜜语时,我的记忆突然回到了二十年前,两个画面交融在一起。

原来那只会唱歌的鸟儿变成了如今的链球运动员。

父亲、母亲和我,我们三个围坐在餐桌前,转动着叉子。过一会儿,盘子都空了,纸巾上沾满了番茄酱时,我们就得开口说话打破这沉寂。不过时机还未成熟,我们不停地嚼,往肚子里咽,还时不时喝两口红酒。我时而看着母亲的眼睛,长长的眉毛下灰色的双眸,还有脸上的皱纹。有一次我看见父母彼此对视。

是那张空椅子的原因,那是古斯配的椅子。两个月前,他开始周游世界,穿过墨西哥、危地马拉和伯利兹。只打过一次电话回来,告诉家里他安全抵达的消息。是卢卡接的电话,那是个星期六下午,天气很热,店里很忙,店外面坐满了人,顾客们一个接一个挤到柜台前。电话响了十次,卢卡才拿起了听筒。

“威尼斯冰激凌店,”卢卡说,“我是卢卡。”从声音就可以听出他心情不好。不过只要有人在大夏天给他打电话,他都是这副德行。

电话里发出沙沙声,仿佛在非常遥远的地方轻轻地嘀嗒起来。过了一会儿,古斯配的声音才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是我。”

那时墨西哥城还是早晨,阳光明媚,空气凉爽,不过天空里飘满了烟尘。我去过那个机场,是贝尼托·华雷斯国际机场,总共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去参加米却肯诗歌节,第二次是一场在科利马举行的新生代诗歌节。出租车停靠的地方有电话亭,我还记得一个穿着紧身裙的年轻女人打电话的情景。她举起一只胳膊,撑在电话亭上,戴着一副全黑的太阳镜。也许在机场巨大的候机厅里也有电话,也许古斯配是从那里拨通了鹿特丹的电话。这一切卢卡都不知道,也不记得听到的是汽车和公交车的声音,还是出发大厅里嘈杂的声音:上百种声音交杂,有小孩的吵闹声,也有推小车和急匆匆地拉行李箱的声音。

“我一手拿着冰激凌,一手拿着电话,”卢卡告诉我,“那天又是星期六,热得很,半个城的人都来排队买冰激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