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情话(第2/6页)

“对于你自己来说,你不喜欢说话,为什么,因为你感到文字是一种更好的交流方法,很多geek、otaku都有类似的症状,他们觉得在文字背后会更放松,更安全……这样的心理习惯,有很多成因,也有习惯的力量——当一个人习惯了文字以后,他会对语言交流更加紧张,就像是人鱼无法上岸一样,在文字的海洋里沉浮过久,他们已经不会走路了。”刘瑕开始缓慢地往前迈进,但速度不快,“但这些otaku是否就断绝了私人交流了呢?并非如此,在网络上有太多地方,人们和陌生人交流自己的感情故事,分享自己的弱点和恐惧——而……钦钦你嘛,我有个猜测,不论是在网络还是现实里,你都从来没有和人提过你的私事,你的保密,是从上而下,从里到外,极为封闭的,这种保护网,并不存在死角。”

为了营造更亲密的氛围,她叫了他‘钦钦’,但沈钦并没有特殊的表示——没有窃喜地‘哎呀,干嘛叫人家钦钦啦’,没有这种浮夸的伪饰,他似乎已经在刘瑕的细语声中沉进了内心深处,坐在草地上的样子,真真正正像一尊雕塑。

“为什么会如此封闭呢?对此,我有个猜测。”刘瑕说——事实上,她对沈钦的过去,远非一个猜测:她猜沈钦在过去并不是没有亲近的人,但那个人恐怕更接近于师长之类的角色,他对于她的好意,总会报以感谢,这是一种他较为熟悉的交流模式,他做起来很在行——但这个人不是朋友,因为沈钦并不善于讨论自己的感受,抛开情书不提,她能感觉到,在两人开来看星星的一路上,沈钦都想对她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愿参与这个案件,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像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写情书一样,对于这种更私人化的交流,沈钦的体验也许接近于零,刘瑕认为他很有可能没有一个朋友。

一个人要有着怎样的过去,才会在接近三十岁的年纪,依然对最基本的情感交流毫无体验?他从没有坐下来和朋友们讨论昨晚的电视,上周约会的女孩,从未有一场篮球赛,是什么造就了他的性格,他的选择?在他过去的数千个日子里,他是否总是独来独往,他的世界里,除了黑与白之外,是否从来不曾有过别的颜色?这种极致的孤独,光是想象就已沉得可怕,就像是无形的浓雾在草地上蔓延,甚至连刘瑕都能感受到它的重量。

在他的外表加持下,沈钦的宅,也许丝毫也不让人讨厌,但在她眼里,这种宅就像盆景,所有的可爱,其实都只是伤口的体现。

但她没有把这些猜测说出口,而是挑了一个最安全,最浅近的理由,“老先生曾对我说过,你从小就不是很擅长交朋友……这不奇怪,你是个智力超常的小孩,对于大部分同龄人来说,你的思维跑得有点太快。也许你还有一点点阿斯伯格综合征……我想,对幼年的你来说,表达自我,是一种很痛苦、很烦躁的体验,你一直在努力,但总是收效不彰,别人根本就理解不了你的话,他们或者不懂,或者更差劲,对你的话回以嘲笑和侮辱,每一次表达自我,都是一条往冲突的连线。久而久之,在你心里,这就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表达自我等于痛苦。”

“幼年时期对人格形成有多重要?再重要也不过的重要,”刘瑕说,“为什么你平时和我说话不困难,但到了写情书时,满腔的话语根本就说不出来,因为和我对话时,你在索取信息,撰写书信时,你却在意图表达最*的自我,这是在和你的潜意识抗争,和你的本能抗争——困难是必然的,但我们并不是没有办法克服它。”

沈钦动弹了一下,他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声响,似乎是表达疑问,刘瑕把这记为一次成功——他对于她的分析,并未提出反对,所以她的猜测应该没错,沈钦的所有心理问题当然都能在幼年找到肇因,而沈铄所说的‘喜怒无常,几乎没有朋友’,确实是沈钦童年的痛苦来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