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2/7页)

特纳看着他的破嘴巴,面露微笑。

“龟孙子。”他满意地说。对方的嘴唇也有个很深的伤口,但不如特纳的深。

“对不起,你说什么?”

“龟孙子,”特纳解释说,“乌龟的孙子。”

“闭嘴。”布拉德菲尔德说。

台阶可以俯视整个广场。夜色已经笼罩,弧光把数不胜数的头颅切分成白色的一片片,看起来就像是漂浮在黑色大海上的一张张苍白唱片。房屋、商店、电影院都隐没了,只有它们的山形墙还留着,以童话故事般的轮廓剪影在幽暗的天空。这是当晚出现的第二个梦境:《霍夫曼童话故事集》一个木刻般的日耳曼人造童话世界。一面可口可乐的广告牌在一个屋顶上忽明忽暗,让四周瓦片轻染上化妆品的粉红色。一盏照偏了的探照灯掠过一些店面,透露出它们的橱窗里空无一物。在饭店台阶的较下方,几个警察背对他们站立,手插在口袋里。

“卡费尔德会从侧边进来,”莱尔突然说,“左手边那条横街。”

顺着莱尔伸长的手看过去,特纳第一次注意到,就在脚手架的正旁边有一条横街,它介乎药房与市政厅之间,宽度不超过十英尺,在两旁高墙的包夹下显得非常深。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留在这里,留在这道台阶上。我说得够清楚了吗?我们来这里是旁观的,只是旁观,没有别的事。”内心冲突让布拉德菲尔德的表情更显严峻,“如果他们找到他,就会把他交给我们。这是默契。我们会马上把他送回大使馆,加以安全看管。”

音乐,特纳想起,在汉诺威的时候,利奥是在音乐声最吵的时候开枪的。音乐可以淹没枪声。特纳又记起那些吹风机,心里琢磨:它们说明利奥不是个喜欢变换方法的人。行得通的方法他就会用第二次。他身上流着德国人的血;就像卡费尔德和那些灰色的巴士。

他的思绪被群众的嗡嗡低语声淹没,那是一种充满期待的快乐嗡嗡声,随着泛光灯的熄灭而更见高亢。一片黑暗中,只有市政厅像发光的祭坛般兀自矗立,由出现在露台上的一小群人看守。他们的名字从特纳四周无数张嘴巴中流出来:

看,是蒂尔希特,蒂尔希特在那儿。就是那个老将军,左手边数起第三个,看,他脖子上还带着勋章哪,是战时获颁的特殊勋章。蒂尔希特是个超勇敢的人。迈耶-洛林!经济学家迈耶-洛林到了!对,就是那个高个子,他的挥手姿势好优雅!谁都知道他出身名门,有一半血统来自维特尔斯巴赫家族。俗语说得好:血统就是一切。他是个大学者,什么都懂。看,主教也来了!他正在亲自为我们祝福!咦,他是在跟谁握手?是哈尔巴哈!年轻而急性子的哈尔巴哈!他穿的是套头毛衣!哈,这种场合穿套头毛衣!但你不能怪他,他是柏林人,而柏林人是出了名目空一切的。有朝一日他会领导我们的。这么年轻就那么有成就,真让人羡慕。

嗡嗡声继而升高为一阵怒吼,一种发自肺腑的、饥渴的、深情的怒吼,比任何单个的灵魂都要虔诚,比任何单片的心扉都要深情。然后随着一个安静的和弦敲响,怒吼熄灭了,降低为窃窃私语。一个脚手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个传道人的讲坛,一个舰长的舰桥,一个乐团指挥的指挥台?不,那是一个小孩的摇篮,一个木头的圣杯,满盛着德国的真理。在它上面站着的人孤单却英勇,他是真理的守护者,是一个名字叫卡费尔德的普通人。

“彼得。”特纳的手轻轻指向那条横街。他的手微微颤抖,但眼神却相当稳定。一个影子?一个站岗的守卫?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再东指西指,”莱尔低声说,“他们会误会你的。”

但此刻没有人注意他们,因为卡费尔德是所有人惟一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