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8页)

院长垂下眼皮,为那个下了地狱的灵魂感到痛苦。他仔细地检查了昏迷不醒的吉里安诺。扎了衬衣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也许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就会死去,这样一来所有问题就会一了百了。

作为圣方济各会的修士,院长不乏基督教的博爱之心,可是在这种可怕的岁月里,他不得不考虑这种恻隐之心可能带来实际的物质上的后果。如果他提供了庇护但这个年轻人还是死了,结果只会对他有好处。当局只要见到他的尸体就满足了,而他的家人也会对他感激不尽。如果吉里安诺能够康复,他的感恩之情也许更有价值。如果一个人受了重伤还能开枪打死警察,卖给他一个人情是非常值得的。

当然他也可以把这两个小坏蛋交给警察,警察很快就会把他们处死。那样有什么好处呢?当局对他不会比现在更好。他们现在掌权的这个地区对他来说早就很安全了,他需要的是篱笆墙另一侧的朋友。出卖这两个年轻人只能使他在农民中树敌,并与这两家人结仇。院长还不至于愚蠢到这种地步,认为他这件法衣能保护他免受必然会随之而来的仇杀。此外,他也看透了皮肖塔,这个年轻人还要走很远才能踏上通往地狱之路。不,决不能对西西里农民的仇恨掉以轻心。他们是真正的基督教徒,永远不会亵渎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可是如果为了复仇,他们会用短筒猎枪打死违反“缄默规则”的教皇。任何人都必须遵守这种保持缄默的古老规则。在这片土地上有许许多多耶稣像,但是谁也不相信打不还手,“宽恕”是懦夫的借口,西西里农民不知道什么叫怜悯。

有一点院长是确信无疑的,皮肖塔永远不会背叛他。在一次走私过程中,院长安排人把皮肖塔抓起来进行审问。审讯者是巴勒莫警察局的,不是宪兵那些笨蛋。无论审讯人员暗示或是单刀直入发问都没有能让皮肖塔开口,他始终缄口不言。审讯者把他放了,告诉院长他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年轻人,可以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做。打那以后,院长对阿斯帕努·皮肖塔刮目相看,他还经常为他的灵魂祈祷。

院长用两个手指捏着他那干瘪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嘴吹了声口哨。几个修士匆忙跑过来,院长让他们把吉里安诺抬到修道院里一个比较偏远的厢房里。那是院长的特别住处,战争期间他曾经把一些从意大利军队逃跑的富农的儿子藏在那里。接着他派了个修士到五英里外的圣吉塞皮贾托村去请医生。

皮肖塔坐在床边,抓着图里·吉里安诺的手。图里的伤口已不流血,眼睛也睁开了,但是目光呆滞。皮肖塔眼里噙着泪水,没敢说话。他擦了擦图里冒汗的前额,发现他的皮肤有点发紫。

一个小时后,医生赶到。在赶过来的路上,他看见大批宪兵正在山坡上搜索,所以当他看见自己的朋友、修道院院长把一个受伤的人藏在这里,他丝毫没有感到意外。这不关他的事;警察和政府的事管它干什么呢?修道院长是西西里人,他需要帮助。院长经常在星期天给他送一篮子鸡蛋,圣诞节前还给他送过一桶酒,复活节前又给他送去一只羊羔。

医生对吉里安诺进行检查,并为他包扎了伤口。子弹打穿了他的腹部,可能还打坏了部分重要脏器,肝脏肯定受到了创伤。由于大量失血,这个年轻人面如死灰,全身皮肤白里透紫。伤者嘴巴四周出现了一个白圈,医生都知道这是死亡的第一先兆。

他叹了口气后对院长说:“我已经尽力而为。血已经止住,不过他的失血量超过了全身血液总量的三分之一,这种情况通常是非常危险的。要给他保暖,给他喝点牛奶,我给你一点吗啡。”他非常遗憾地看了看躺在那里的吉里安诺那副强壮的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