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棋逢对手(第6/11页)

张嘉田满面微笑着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要真是以为您在害我,我就不这么傻乎乎地直接跑来见您了。我知道,您对我那叫‘打是亲、骂是爱’,您哪天要是对我客气起来,我心里反倒要发毛了。”

雷督理听到这里,却是叹息了一声,重新把目光移向了窗户:“你要是真能这么想,也算我这一回没有看错了人。”

张嘉田不再回答,只是对着雷督理笑眯眯。而雷督理这样对着窗外望了片刻,忽然又道:“我们也很久没有这样一起谈话了。”

张嘉田抬手摸摸脑袋,依旧是笑。雷督理看了他一眼,看他像是有点讪讪的,仿佛将要承受不住自己的感慨,便不再多说,只道:“你回去吧!你还年轻,现在好好听我的话,将来有你说了算的时候,你不要急。”

张嘉田慢慢地站了起来,同时喃喃地说话:“我明白。大帅放心吧,我不是那糊涂蛋,我知道好歹。”

雷督理点了点头,脸很平静,心里暗答:“你明白个屁!”

张嘉田一出帽儿胡同,就把牙咬上了,不咬不行,不咬的话,他当场就能骂起街来。他那支队伍,不招灾、不惹祸地驻扎在通县,关起门来吃军饷,也并没有多吃了谁半口,然而就是成了雷督理的眼中钉。他听出雷督理的言外之意了:这支队伍拉去廊坊军营里,先是享受新兵的待遇,分成小队接受军事训练,等到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说不定是怎么回事了。

队伍一散,他便成了光杆师长,只剩了文县那点余部。手里没有兵,当着帮办又能威风到哪里去?还别说当帮办,就算有朝一日雷督理封他当大总统了,他手里没人、没枪,不照样只是个傀儡吗?哪天又遇上了陈运基,他不是照样还敢胖揍自己一顿吗?

在胡同口上了汽车,他等汽车快要开到自家门口了,才放心大胆地出了声:“真他妈阴损!”

紧接着他又纳闷:就这么个货,叶春好还拿他当个宝贝,为了他又哭又号,这是怎么回事?就只凭着他是个督理?好像不是,叶春好若是纯为了他的身份地位而嫁,那就不该为了他移情别恋而死去活来,毕竟督理即便纳了一百个姨太太,也依旧是督理。

想到这里,张嘉田不肯再往下想了。他总不肯承认叶春好是真爱上了雷督理这个人,尽管当初有那么一阵子,他也曾巴心巴肝地爱过他——爱戴的爱。

雷督理这人倒也有点奇妙之处,有的时候,他确实是招人爱——他能有多招人恨,就能有多招人爱。

(三)

张嘉田在路上便是暗骂不止,及至回了家,越发拍桌踢凳,骂得热闹。林燕侬在一旁静听了片刻,先不言语,等到他那怒气消散些许了,才凑过去给他摩挲摩挲胸口,又递了一杯热茶到他手中。他这边刚喝了几口茶,她那边又把一支吸燃了的香烟送到了他嘴边。

张嘉田被她这么伺候了一场,伺候得一时没了话。坐下来悄无声息地把那支烟吸了大半截,他忽然抬头问她道:“你还不走啊?”

林燕侬笑微微地瞟了他一眼:“我走哪儿去?”

“你总在我这儿待着,消息万一传出去了,不好。”

“怎么个不好?怕我连累了你?”

她这算是将了他一军,看他接下来怎么答,哪知道这个东西不要脸,公然地告诉她:“没错!就是怕你连累了我!”

林燕侬知道他对自己爱得有限,所以不敢对着他耍性子,只要他不亲自把她扛出门去,她就厚着脸皮不走——丢人就丢人,倒贴就倒贴,她注重的是一些更实际的收获,为了那些收获,她就不能太要脸。

“那我也不走。”她自己嘀嘀咕咕,一边嘀咕一边调动眉眼嘴角,拼了命地“巧笑倩兮”,“我把身子都给了你了,你也要了,现在反悔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