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斯蒂芬(第2/5页)

我第一次见到马克是在开普敦大学英语系办公室兼职的第二天。在室友的帮助下,我得到了这份工作;当时我刚来到开普敦攻读英语荣誉学位,因为交房租而捉襟见肘。克里斯沃,学院的教务秘书,和我正要去吃午饭,这时一位脸上长着和小罗伯特·唐尼一样的皱纹、穿着皱巴巴的裤子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走进办公室打印。我过去帮他,他对我报以微笑,一种温暖的、专属于他的微笑。

“他是谁?”他刚一走远,我就问克里斯沃。

“马克,英语讲师。人很好。”

“还有呢?”我等着她告诉我更多的信息。那些无意间进入“雷达”范围内的老师都无一例外地被我们八卦一番:比如,某个高级讲师上课时只要课堂上有女生,就从来都关着门;某导师和一位结婚多年的语言学教授正在搞婚外情;那位非常宅的老师仍然和他的母亲住在一起。系里每个人的背后都有着不可告人的故事,而她全知道。

“还有什么?”

“快点,克里斯沃,再说说。”

她叹了口气,说:“我听说他女儿去世了。”

“哦!天哪!”

“是的,他非常难过。她也就七岁左右吧。他的婚姻也因此结束了。”

“她是怎么去世的?”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她用舌头发出咯咯声。我分不清她是因为不知道事情的细节而感到苦恼,还是因为同情马克。

接下来的几天,我发现自己的眼睛总是搜寻着他的身影,在餐厅的队伍里,在学院的走廊里(我听说他在顶楼有个临时办公室)。我做着关于他的白日梦,幻想着他走进办公室,我们在这里闲聊起来,然后从闲聊变成一起喝一杯,甚至一起吃晚餐。虽然现在听起来感觉我像个跟踪狂,但那时我真的在谷歌上搜索过他的信息,查询关于他的学术论文的网站,还在脸书上找他的主页。我想弄清楚他为什么能打动我。是他身上忧郁的气质吗?我本不是个忧郁的人,没有任何吸引人的特别之处,没有悲惨的过去,也没谈过轰轰烈烈的恋爱,没体验过心碎的感觉。我的前两段感情都是好聚好散。我认为自己是一个平淡,冷静,能够掌控自己生活的人。我是代驾司机,是管理员,是一个靠谱的女人。

第二次和他相遇是在市区一个商场里举办的新书发布会上。我们的一个系主任出版了一部关于德里达[8]什么的大部头,我们必须出席。当我在地下室看见他从临时吧台那里拿了杯红酒时,我的心悬了起来。他没有理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大声说笑的人,而是在诗歌区漫步,飞快地喝着酒。

我迟疑了一下,向克里斯沃表示歉意,她给了我一个会意的眼神,于是我便走向他,我以前从来没这样不矜持过。“嘿!”

很明显,他正努力地想我是谁,而我也竭力地想隐藏自己的失望。在我的幻想里,我给他留下的印象和他给我的印象一样深刻。他有些勉强地向我咧嘴一笑,说:“你是我的学生吧?”

“不是,我在办公室工作。”

“当然,很抱歉。”他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一个身上戴满珠宝首饰、穿了一件和服似的衣服的女人(卡拉)突然来到我们身边。“马克,你在这儿呀。快来见见阿卜杜勒,他是个超级粉丝。”

马克试图介绍我——这也真够尴尬的,因为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但还没等他说完,卡拉就把他拉走了。我觉得她不是故意失礼的。她很敏感,一定是觉察出了我和马克之间有些情愫在萌发。

在问答环节,我在屋子的后排找了座位坐下,和他只有几排的距离。他回过身看了我一眼,似乎感受到了我落在他背上的目光,然后冲我淡淡一笑。当克里斯沃和朋友们动身去长街喝东西时,我找了个借口留下来,但也找不到机会接近他;马克被卡拉的小团体牢牢吸引着,我却没有勇气加入他们的谈话。在花掉很多钱买了一堆不需要或者不想要的书之后,我离开了那里。可是我的车,那辆原本属于我母亲的破旧的菲亚特,竟然在停车场凭空消失了。我吓得魂不附体,却依然抱有一丝希望,也许是记错了停车的位置。于是我在路上跑了几个来回,仔细地搜寻路边,还是没找到。我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书店外抽烟的人群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