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4/4页)

“甭这么说,”大凤也冒火了,“偷人,我才不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呢。你以为我软弱、窝囊。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我自有我的想法,要不我干吗答应嫁给他。我要爸疼我,爸不疼我,我就完了。嫁给小刘就遮了我的丑。”*

这下秀莲没的可说了。她奇怪,人的看法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姐和孟良多么不同。过了一会儿,她对姐说:“姐,小刘要是也敢打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去跟他干!”

唐家气疯了。琴珠气得脸发青,她其实打心眼儿里喜欢小刘。为了钱跟别的男人玩玩也不错,过后回到家里,需要有个朝夕相处的伴侣。起码他干干净净,和和气气。别的男人,什么样的都有,胖而凶,脏而丑的,都有。只要肯拿钱,她就陪他们个把钟头。她一向觉着,她跟小刘迟早会有好日子过。她待他象个慈母,喜欢哄着他玩,在一些小事儿上照顾他,让他舒舒服服。有他守在身边,是一种乐趣。当然他们也吵架,不过最后总是琴珠来收场,哄他上床睡觉,一边说,“来吧,乖乖,别生气了,妈跟你玩会儿。”

这下好梦做不成了。琴珠决定大干一场。她打算跟大凤干到底,她算豁出去了。

琴珠撞进门的时候,方家正在吃午饭。她的头发散披在背后,脸耷拉着,铁青。她跨进门来,见了宝庆,就忘了要跟大凤干的事。她冲他晃着拳头,尖声叫唤:“方宝庆,出来,我要跟你算账,就是你!”

宝庆只顾吃他的饭。大凤猜到琴珠要干什么,根本不往她那边瞧。宝庆一边吃,一边盘算着,跟琴珠吵闹不值得。她是女流,又是泼妇。让女的来对付女的。他瞅了瞅老婆。二奶奶显然也生了气,慢慢打桌边站起来,摇摇摆摆冲琴珠走过去。她那胖胳膊挥得挺带劲儿,象是要把琴珠给收拾了。她两眼瞪得老大,亮闪闪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琴珠,你要干什么?”她问着,离那蓬头散发气糊涂了的姑娘还有好几步远,就站住了。琴珠看出了点苗头,往后退了几步,一只手捂着胸口。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二奶奶就说开了。琴珠以为她要用脏话骂人,正打算回嘴,只见二奶奶既没大发雷霆,也没硬来。“你知道,琴珠,”二奶奶说得挺和气,可又挺硬梆。“你要还想跟我们在一块儿干,你就得留点神。干吗那么疯疯癫癫的,好好谈谈不行吗?我们不强迫你跟我们搭伙儿。没你也成,可要是你乐意来呢,也可以。你怎么打算呢?”

琴珠本想跟方家闹一场,没想到二奶奶倒跟她讲起作艺的事儿来了。除了她不能跟小刘一块儿回家去,别的一切照常。二奶奶的话,挑不出什么毛病,不过琴珠还是得挽回面子。于是就骂开了。她用脏话把宝庆、大凤、小刘挨个骂了个遍。二奶奶回敬的也很有分量,使琴珠觉着非得从头再骂一遍,才敌得过。骂完了,她转身就走,临行告诉二奶奶,她要照常来干活,散了戏,小刘爱干什么干什么,跟她不相干。

秀莲心里很不是味儿。她从来没听见过象琴珠和妈对骂的这么多难听话。这是怎么回事?她一向以为爱是纯洁、浪漫的。可琴珠和妈说得那么肮脏,爸一言不发。仿佛他已经司空见惯,也是这么看的。

她看看爸,又看看姐,他们是那么可怜。他们希望这个婚姻能对方家的生意有好处,同时又给大凤找个丈夫。为了这,他们可以豁出去。这就是人情世故。姐不是卖艺的,她守本份,结了婚,处境就会好些。秀莲觉着大凤象个可怜的小狗,脖子上套着链子。踢它,啐它都可以。但人家毕竟认为她是个正经人,因为她是秉承父母之命出嫁的。她皱起了稚气的眉头。她的命运又当怎样?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她跑进自己屋里,痛哭了一场。

二奶奶给自个儿倒了一大杯。她胜利了,得意得脸都红了。她一直想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个遭瘟的小婊子琴珠。这回算是出了口气,把她会说的所有骂人脏话,统统都用上了。她坐在椅子里,回味着一些顶有味的词儿,嘟嘟囔囔又温习了一遍。总算把那小婊子骂了个够,要是唐家老东西胆敢来上门,照样也给她来上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