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第2/3页)

这办法真妙!宝庆信得过张文。张文能干,只要给钱,使唤起来得心应手。战前,大城市里象他这样的人多得很。只要有钱,叫他们干什么,没有办不到的事。宝庆以为,张文属于老年间的那种人,拿了人家的钱,一定会给人尽心。付了钱,他放了心,相信小伙子一定会把事儿办得妥妥帖帖。

“可别来硬的,兄弟,”宝庆提醒他,张文点了点头。

秀莲一见张文,心就怦怦直跳。真标致,又有男子气概!他有点象小刘,不过比小刘讨人喜欢得多了。小刘身体虚弱,张文结实健壮。衬衫袖子里凸出鼓鼓的肌肉,头发漆黑,油光锃亮,苍蝇落上去也会滑下来。他老带着一股理发馆的味儿。在她看来,他挺象个学生,不过已经是成年人了,真有个模样儿!

秀莲对李渊的心思究竟怎样,不消几天,张文就有了底。嗯,姑娘家,不过是想有个人爱她。张文这回拿了人家的钱,受命而来,有任务在身。不过,在她面前跟李渊比个高低,倒也怪有意思。

李渊非常敏感,知难而退。打从张文天天来家,他出去一逛就是半天,吃饭时候才回来。秀莲一点儿不惦记他。跟张文在一块儿,多有意思。他很象美国电影中的人物,很中秀莲的意。他谈天说地,对答如流。当初悔不该跟李渊好。

有的时候,她扪心自问,跟张文说话这么放肆,是不是应该。她觉得自己简直象个堕落的卖艺姑娘,坐在男人家的膝头上,由人玩弄。爸爸从来不许她这样。不许她在后台跟别的姑娘打闹。如今,她可跟这么个漂亮小伙儿调笑起来了。

她有的时候很同情李渊。他木头木脑,什么也不懂。她同情起李渊来,恨不得把张文掐死。张文说起话来没个够,一个劲显摆他见多识广,懂得人情世故。他仿佛在用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李渊,李渊结结巴巴,无力还手。张文很乖巧,对她的心思摸得很透,一见她脸色不对,马上改口说个笑话,逗得她哈哈大笑。她觉着,能领会他的笑话,简直就跟他一般有见识了。

张文不光见多识广,还很精细。不消多久,他就弄清楚了秀莲有几个金镏子,几副金镯子,每个有多大分量。秀莲首饰数目之少,使他颇为失望。他一直以为她爸很有钱。他为什么不多给她些首饰?“你唱了这么多年,”他说,“你爸爸赚了多少钱!哪怕一个月只给你二百块呢,你今天也发财了。他这是糊弄你呢。”

秀莲从没想到过这个,张文这么一说,听着挺有道理。爸是该开一份儿钱给她,干吗不给呢?别的姑娘,人人有份儿。最好完全自立。应该跟琴珠一样,跟爸讲好条件。这天晚上,她仔细想了想钱的问题。她是得弄点钱。有了钱,就能嫁个称心的丈夫,养活他,他就不会笑话她是卖艺的了。可怜的大凤,就因为不会挣钱,爸要她嫁谁,就得嫁谁。

这天晚上,妈提了个装得满满的箱子,去看大凤。孩子随时都可能生下来。天气又闷又热,象是要打雷。要是打起雷来,秀莲可不敢回屋睡觉。场散了好半天,她还坐着不睡。张文一向晚上不来,李渊呢,又不在家。等了好半天,爸才回来了,“别怕雷呀,闺女,”他说,“那不伤人。”

“我怕,我没法儿不怕。”她答道,拿毯子蒙上了头。

第二天早晨,天灰蒙蒙的,要下雨。真热,空气粘乎乎,湿棉花似的,往人脸上、胳膊上贴,叫人哗哗地直流汗。秀莲坐在屋里,穿一件爸给她买的洋服。天闷热得透不过气来。她拿着把木柄扇子,拚命搧着。忽然间,屋子暗了下来,就象有人一下子把窗帘拉上了似的。秀莲走到窗口去看,天上布满大片大片镶银边沉甸甸的灰云。猛地,一道电光掠过,一个大炸雷把浓云劈成两半。秀莲拿手捂住了脸。打雷了呀,只有独自一人。爸不在家,妈去照应大凤了。雷声又起,她屏住了呼吸,仿佛有一滴雨,啪的一下落到了屋顶上,接着就哗哗地下起来了。又是一道电光,她吓得尖声叫了起来。打窗户边跑开,一下子和张文撞了个满怀。她紧紧抓住他,求他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