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白色鸟(第4/13页)

父亲和母亲,男人和女人,他和她,或者我和你,默默无语遥望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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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模糊的少女T,在诗人L初次失恋的夏天重新分裂为N和O。这最先是因为少女o爱上的是少年WR。

少女O这清晰的恋情,使模糊的少女T暂时消散。

WR跟着母亲从农村来到这座城市,在那所庙院改成的小学里读书,他的第一个朋友就是O。待他高中毕业,闯下大祸,又不得不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我记得他的最后一个朋友,还是O。

很多年后,时代有所变迁,WR从罕为人知的西部边陲回来,我们一起到那座庙院里去过一回。那时,我们的小学已经迁走,往日的寺庙正要恢复。我们在那儿似乎察看我们的童年,看石阶上熟悉的裂缝和残损,看砖墙上是否还有我们刻下的图画,看墙根下的草丛里是否还藏着蛐蛐,看遍每一间殿堂那曾是我们的教室,看看几棵老树,短暂的几十年光阴并不使老树显示变化。每一间教室里都没有了桌椅,空空的,正有几个僧人在筹划。僧人问我们来干嘛,从哪儿来。我们说,我们在这儿的每一间屋子里都上过课。一位老和尚笑着点头,说“希望你们以后还来”,其他几个和尚看样子年纪都不超过我们。

“你是在每一间里都上过课吗?”

“每一间。你呢?”

在不同的时间里,我们曾在同一个空间里读同样的书,在相同的时间里,我们在不同的空间里想近似的事。时间或者空间的问题罢了。印象与此无关,不受时空的妨碍,我现在总能看见,在那所小学里我与WR同窗就读。如果这样,我又想起那个可怕得让人不解的孩子,当然他也就与WR同班。那时,夏天过去了很久,庙院湿润的土地上被风刮得蒙上一层细土,太阳照进教室的门槛,温暖明亮的一线在深秋季节令人珍视。他来了,男孩儿WR站在门外的太阳里。向教室里看。有人说:“看,一个农村来的孩子”。一看便知他来自农村,衣裤都是黑色土布缝的,身体非常强健。老师进来,对全班同学说:“从今我们又多了一个新朋友。”他迈过门槛,进来,站着。老师说:“告诉大家你的名字。”他说了他的名字,声音很大,口音南腔北调,引起一片哄笑。老师领他到一个空位子上坐下,那位子正与小姑娘o相邻。我记得小姑娘O没有笑,或者也笑了。但又忍住,变成对WR欢迎似的微笑。0柔声细气地告诉WR应该把书包放在哪儿,把铅笔盒放在哪儿,把铅笔盒放在课桌前沿正中,把课本放在桌子有边。

“老师让你把书打开,你再把它拿过来打开,”小姑娘0对他说。

“好了,”小姑没O说,“现在就这样,把手背到身后去。”

“你叫什么?”男孩儿WR问,声音依旧很大。

O回答他,声音很轻。

有人发出一声怪笑。我知道,肯定是那个可怕的孩子。随即有人附和他。

“是谁?谁这么没礼貌?”老师问,严肃地看着整个教室。

O看看WR一付替别人向他道歉的眼神。

那个季节,也许老白皮松上的松脂已经硬了,那个可怕的孩子不能把松脂抹在WR头发上,不能用对付我的方法来试验WR的实力了。也许是这样,因为松脂硬了。总之那个可怕的孩子选择了另一种方法。他先是发现WR的口音是个弱点,下了课,老师刚走出教室,他就怪腔怪调地学着WR的口音叫WR的名字。WR以为这是友好,问他:“你叫什么?”可怕的孩子不回答,继续变换着腔调喊WR的名字。通过谐音使他的名字有另外的意思,有侮辱人的意思。于是全班的男生都这样叫起来,高声笑着叫来叫去。我也喊他,笑他,我确实觉得好玩,我喊他笑他的时候心里有一丝阴冷的东西掠过又使我同情他,但我不能停止,我不愿意从大家中间被孤立出去。WR没弄懂其中意味,不吭声,看着大伙,觉得很奇怪:真有那么好笑吗?也许真那么好笑,WR有点儿惭愧,偶尔尴尬地笑笑,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