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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刻,爱德华已经开始一边噼里啪啦地弄着打字机,一边咯咯地欢笑起来了。

同一件事,反应却不同。令人瞠目结舌的骗钱大计让他们期待了那么久,按理说应该会让他们团结一致,享受其中,应该算一种胜利才对,但现在,却将他们分隔开来。爱德华总是洋洋得意,不计一切后果,毫不犹豫地坚信着成功,沉浸在回复收到信件的狂喜中。他非常喜欢戏谑地模仿自己所幻想的朱尔·德普雷蒙的艺术行政的风格,而那时,阿尔伯特却被焦虑、悔恨以及仇恨折磨着,眼看着体重一天天下降,瘦得都只剩下了影子,十分虚弱。

和以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这时的他害怕到了极点,睡眠十分差,手总是放在那个随身带着的,总是从房间一头带到另一头的马头面罩上;如果可以的话,他还会带着它去工作,因为早上去银行的想法让他整个胃翻腾起来,而他的马象征着唯一的、最终的保护,它是他的守护天使。靠着诡计偷到了大约二万五千法郎,这还多亏了市长们支付的预付款,就像他自己承诺的那样,尽管爱德华反对,他还是如数归还了从雇主那儿偷来的钱。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不断地去面对监察员和审核员,因为虚假的账目一直存在,是挪用公款的证据。为了掩盖旧的账目,就得一直编造一些新的,为此,他感到十分不自在。要是有人挫败这个计划,调查这件事,进而发现所有问题的话……他必须离开。一还完银行的钱,每人就带着两万法郎离开。阿尔伯特心慌意乱,在与希腊人意外地、痛苦地相遇后,现在他明白自己有多么容易就在害怕面前低了头。马亚尔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说:“这完全就是阿尔伯特!因为他天性胆小,所以总是没有什么胆量。你告诉我,难道这不正是他完好无缺地从战争中回来的原因吗,但是在不打仗的年代,这种性格实在是太难了。如果有一天他能娶到一个女人,那么那个可怜的女人一定忍得住压力……”

“如果有一天他能娶到一个女人……”在想着波利娜的同时,他突然有了一种想要独自一人逃走的愿望,不再见任何人,永远也不。当想到如果他们被抓,他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怀旧感,如此病态。撤退、停战以及他一连串的烦恼,在前线的某些时刻,在他看来,几乎就是幸福的、简单的日子,而当他看着马头的时候,曾经那个弹坑却差不多成为了令人渴望的庇护所。

这段历史是多么糟糕……

然而,现在一切有了好的开始。商品样册一寄到各大市政府,订购的消息就大量地传了回来。有时会收到十二封信,有时二十封,有时二十五封。爱德华奉献了他所有的时间,孜孜不倦地工作着。信件一到达,他就发出欢乐的叫声,将抬头写有爱国纪念物的纸放进打字机里,接着将“阿依达骑兵号”放进留声机,打开声音,在空中抬起手指,就好像是在寻找着风吹来的方向,然后像钢琴家一样陶醉地按下键盘。并不是因为幻想着这个生意能赚到多少钱,而是在享受这种舒适感带来的乐趣,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带来的愉悦感。这个没有脸的男人对着世界做了一个大大的嘲笑;在他身上产生了一种疯狂的幸福,帮助他重新找回了自己以及几乎快要失去的一切。

几乎所有客户的要求都涉及一些实际的方面:固定方式、保险、包装方式、符合底座的技术规格等等。在爱德华的笔下,朱尔·德普雷蒙回答了所有的问题。他编写了一些信息特别完善的信件,完全令人安心,而且回答还因人而异。回信是令人信服的。市政官员和教员兼市政厅秘书频繁地说明他们的计划,非本意地强调他们对欺诈这种不道德行为的态度,因为国家只以象征性的方式支持纪念建筑的购买,一切都“靠各大城市自己的能力和贡献,目的在于歌颂死者”等等。市政府调动他们能够调动的一切,不过,常常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重点还是要靠民众的募捐。个人、学校、教区、整个家族都捐出自己的一分钱,他们相信,兄弟、儿子、父亲、堂兄表弟的名字将会永远地刻在纪念碑上,而这个建筑也会庄严地立在乡镇的中心或者教堂的旁边,永恒地传下去。为了抓住“爱国纪念物”提出的特别促销活动这个机会,就必须要尽快地筹集到足够的钱,但是在这个困难前,许多来信都恳请能够协商和调整关于付款的事宜。是否有可能“只预付六百六十法郎就可以预订一座铜质的模型呢”。他们只好回信说:“无论如何,我们最多只能降到44%来代替要求的50%的预付款。”“但是,您看,收回资金的速度有点儿慢。毫无疑问,我们甚至会面临交付过期的状况,这都是我们要处理的。”另外还有人解释道:“我们已经动员了学校里的孩子们进行全民募捐。”或者:“德·马尔萨特夫人打算将她一部分的遗产捐赠给城市。上帝保佑她长命百岁,这个建筑是为了纪念索恩河畔沙维尔牺牲的五十名年轻士兵,德·马尔萨特夫人的遗产还能养活八十个孤儿,这难道不正是这座漂亮的纪念建筑的保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