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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佩里顾先生继续工作,参加会议,主持董事会,在市里的各大办公室里接见他的股票经纪人、分行经理,但是和以前相比,现在他更想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通常,他都独自一人吃饭,仆人们会把饭菜送上去。

一种理解的能力正在他的身体里缓慢地成熟。最终,他明白了一些事情,曾经的那些情感又一次出现了,那是和经历妻子死亡同样的一种伤心,那个时候他遭受了空虚和宿命的折磨。关于爱德华,他也责备得越来越少。和儿子言归于好,同样也和现在的自己以及以前的那个自己握手言和。

这个平静同时也是一种发现。一边是战争中的爱德华笔下的那本画册,另一边是纪念建筑物的草图,在这之间,佩里顾先生终于能够从身体上感受到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战争。他从来就没有想象力去感受一个源于士兵脸上或者巨型画作的情感……这里出现了一种情感的迁移。既然他不再过多地自责自己是一个丧失理智、冷漠的父亲,既然他选择接受日子和他的生活,那么就更要忍受他的死。最难熬的是停战前的那几天!就好像这已经是不公平的事情,爱德华死了,而其他那些人却活着回来!他是否像马亚尔先生发誓的那样死在了战场上呢?有时候,佩里顾先生会克制住自己不再去传唤这个在自己银行某个地方工作的法国老兵,以便迫使他说出真相。但是说到底,这个同志本人,他真正知道些什么呢?爱德华死的那一刻他的感受又是怎样的呢?

在不断地仔细观察他的纪念建筑画作中,佩里顾先生越来越被画中的情景吸引住,虽然记忆中清楚地记得玛德莱娜向他指明过,并不是这张格外熟悉的脸,而是左面那幅画里平躺着的死了的士兵以及那个向他投来的孤独胜利的眼神。艺术家抓住了简单又深刻的东西。佩里顾先生感到眼泪从心底涌了上来,他明白这些情感的出现是因为主角的身份发生了变化:现在,死亡的正是他自己。而胜利的那一方变成了他的儿子,这个儿子向自己的父亲投去了悲痛、忧愁、足以让你心碎的眼神。

现在已经过了下午五点半,然而气温仍然没有下降。出租马车里很热,即便是敞开靠着大街的玻璃窗也没有一点儿凉爽的感觉,什么也没有,只有温热的风吹来,令人十分难受。亨利使劲地敲打着他的膝盖,脑子里全是佩里顾先生对萨勒维耶的老房子会被卖掉的暗示。如果这件事情发生了,他一定会亲手掐死他,这个老不死的!他思忖着,让他介入到底有什么困难的?他有勇气去解决这些问题吗?为什么那个政府的小职员突然就这样出现,还如此固执和顽强?他的岳父真的就什么也做不了吗?亨利在个中猜测中都无法找到答案。

忧郁的想法、内心抑制的愤怒也无法阻止他的眼神,他一下就注意到了人行道上的迪普雷,在那边,他正大步谨慎地走着,那样子就好像一个男人企图掩饰自己的优柔寡断。

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和认出来,亨利摇上了车窗,真是非常有必要借助出租马车,这样就不会在大街第一个转角处被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他喉咙像打了结似的说不出话来。至少,战争的时候他知道该责怪谁。当尝试集中精神思考即将到来的不幸时,出于非本愿的,他会不断地想到萨勒维耶的老房子。要放弃这个,他永远办不到。他上一周还去了那儿,这次重建的工作十分理想,整个房子的外形不可思议。这使人立马就能联想到在那个巨大的正门前,一大队人正整装出发去围猎,或者是他儿子婚礼的随行队伍陆陆续续地回来等等。要放弃这样的期待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夺走他的梦想,也永远不能发生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