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我如何处理掉我的一些书(第2/2页)

现在我们来谈真正重要的问题:我的书房不是让我心生自豪的地方,而是一个自我报复的沉闷所在。有人自豪于他们的教育,我有时也和他们一样,看到这些书会心生愉悦。我的手从这些书上掠过,还会挑几本出来品味。年轻时,我会想像自己成为作家后,在自己的作品前摆弄姿势的模样。但如今,书房却只留下令我心烦意乱的窘迫感,因为我竟然在这些书上花费了时间和金钱,还像搬运工一样费尽力气把它们运回家,然后又偷偷藏起来;最令我尴尬的是,我认识到自己竟和这些书搭上了“关系”。年岁既长,我开始丢书,我大概是相信自己已经拥有了一种睿智,那种阅览过书房所有藏书的主人才会有的睿智。但是,我买书的速度永远超过弃书的速度。因此,如果把我的书房与西方富国某位博览群书的朋友的书房作个比较,那么他的藏书会比我少得多。但我是幸运的,因为我最迫切渴望的,不是拥有好书,而是写出好书。

作家的进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读好书。但认真阅读并不意味着眼睛与头脑慢慢而细致地掠过文字,而是要全身心地沉浸在书中。因此,我们一生中只会对少数几本书情有独钟。装潢精致的私人书房里,会藏有不少彼此争雄逐胜的书,书之间的争宠会给富有创造力的作家平添忧郁。福楼拜说得不错:如果一个人足够认真地读上十本书,他就能成为一个圣人。大多数人通常做不到这一点,因此转而收藏书籍,以炫耀他们的书房。我所生活的国家几乎没有书和图书馆,因此,我至少还是有借口拥有自己的书房的。我书房中的一万二千卷书,敦促我要严肃地对待自己的作品。

这些书里,我真正喜爱的大约有十或十五本。我对书房没有什么细腻的感情。它就是一个概念、一些收藏来的家具、一堆灰尘和实实在在的负担,我根本就不喜欢它。而要与书房里的东西亲密起来,就像和女人相处,她们的主要美德就是总是愿意来爱我们。对于我的书,我最喜爱的一点是无论何时只要我乐意,我就可以拿起来看。

因为像害怕爱情一样害怕与书本的“关系”,所以我喜欢任何可以把书籍处理掉的借口。在过去的十年里,我找到了一个新借口,那是我以前从未想到的。我在年轻时买过一些作家的书,并保存下来,有时甚至还真读过,因为他们是“我们国家的作家”;接下来的几年里,我还读过不少其他作家的作品——最近几年中,这些人串通一气收集证据,来证明我自己的作品有多糟糕。刚开始,我很高兴他们能如此认真地对待我的作品。不过现在,我更开心,因为我有了一个比地震更好的借口,可以把他们从我的书房里清除出去。这就是我的土耳其文学作品在书架上迅速减少的原因,这些剔除的书籍,出自那些年龄在五十到七十岁之间的男性作家之手,他们愚笨、平庸、头秃顶谢、小有成就,而又早已江郎才尽。

[1]土耳其费内巴切运动俱乐部的会刊,该俱乐部的强项为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