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鼠的来信及其下文 4. 她边喝SALTY DOG边讲海涛声(第3/4页)

“年轻时结婚又离婚,是相当不好受的。”她说,“简单说来,人将变得追求非常平淡而又非常现实性的东西。不过,非现实性东西持续不了多久——是这样吧?”

“或许。”

“离婚以后到见到他之前,我在这座城市孤身一人过着可以说是非现实性的生活。几乎没有熟人,也不怎么想外出游玩,没有情人,早上起来去公司画图,回来路上去自选商场采购,一个人在家吃饭。短波广播一直开着不关,看书,写日记,在浴室洗长筒袜。公寓楼在海边上,终日有海涛声传来。冷飕飕的日子。”

她把剩下的橙汁喝下去。

“这话好像够无聊的吧?”

我默默摇头。

时过六点,咖啡厅进入鸡尾酒时间,厅顶照明暗了下来。街灯开始闪亮。起重机顶端也亮起红灯。淡淡的暮色中,细针般的雨继续下着。

“不喝点酒什么的?”我问。

“伏特加兑葡萄柚汁叫什么来着?”

“SALTY DOG。”

我叫来男侍者,点了SALTY DOG和冰镇CUTTY SARK。

“说到哪里了?”

“冷飕飕的日子。”

“不过说真的,也并非那么冷飕飕的。”她说,“只是海涛声多少给人那样的感觉。公寓管理人说住进来很快就会习惯,并不是那样的。”

“海已经没有了。”

她温和地微微一笑,眼角皱纹略略动了动。“是啊,如你所说的,海已经没有了。可至今仍时不时觉得有海涛声传来,肯定是长期贴在耳朵边响的缘故。”

“而且鼠出现在那里,对吧?”

“不错。但我不那么叫他。”

“怎么叫?”

“叫他名字。不是谁都这样叫的么?”

经她一说,也的确如此。鼠即使作为绰号也太孩子气了。“那是的。”

饮料端来。她喝口SALTY DOG,用纸餐巾擦去嘴唇上沾的盐,纸餐巾带了点口红下来。她用两只手指灵巧地把纸餐巾叠好。

“他这人,怎么说呢……带有十足的非现实味儿。我说的你明白吧?”

“我想明白。”

“我觉得我需要他的非现实性来摧毁自己的非现实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所以才喜欢上。也可能喜欢上后才产生那样的感觉,反正一码事。”

女孩从休息室返回,开始弹电影音乐。听起来仿佛是为错误的镜头而配的错误的背景音乐​​​​​​。

“我时常想,从结果上看大概是我利用了他,而他说不定一开始就觉察到了这点。你说呢?”

“说不清楚,”我说,“那是你和他之间的问题。”

她再没说什么。

沉默了二十秒后,我发觉她的话已经完了。我喝下最后一口威士忌,从衣袋里取出鼠的信,放在桌面正中。两封信就这样在桌上放了好一会。

“必须在这里看么?”

“拿回家去看吧。不愿看就请扔掉。”

她点头把信收进挎包,金属卡“咔”一声发出惬意的声响。我点燃第二支烟,要了第二杯威士忌。第二杯威士忌我最喜欢。第一杯威士忌心情舒缓下来,第二杯脑袋变得正常,第三杯开始就索然无味了,无非往胃里倾倒而已。

“为这点事专门从东京跑来?”

“基本是的。”

“够热心的。”

“我倒没那么想过。惯性。要是处境对调,我想他也同样会这样做的。”

“请他做过?”

我摇摇头。“不过长时间里我们总是给对方添非现实性麻烦的。至于是不是从现实角度处理,那又是另一个问题。”

“恐怕没人那样去想。”

“或许。”

她莞尔一笑,起身拿起账单,“账我来付,何况迟到了四十分钟。”

“如果那样合适,我就不客气了。”我说,“另外问个问题好吗?”

“好啊,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