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六八章(第4/4页)

景元帝问:“何故?”

苏晋抬起眼,双目灼灼注视殿上:“因他们不是罪魁祸首,罪魁祸首当属陛下的第三子,三王朱稽佑!”

奉天殿中寂然无声

景元帝本原是靠着九龙椅背坐着的,可倏尔间他向前倾去,凤目微阖,目光如利剑,仿佛要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御史穿透。

他伸掌一拍皇案,勃然怒道:“大胆!”

这个已近朽木之年的老皇帝,内心唯一的温柔都留给了家人。这是他的朱家天下,这江山是他的,他对子女严苛,那是性情使然,是他作为父亲,应尽的职责。

但他可以责难自己的儿女别人不可以。

苏晋此番,正是触了他的逆鳞。

景元帝寒声道:“苏御史言下之意,是要诛朕的九族吗?”

苏晋拜下:“微臣不敢。”她微一顿,又道,“三殿下是君,微臣是臣,微臣无权也不知当如何处置三殿下,但他所犯之罪,确确然属实,还请陛下明示此事当如何收尾才好。”

景元帝道:“他所犯之罪?证据呢?”

苏晋直起身,笔挺地跪着,平静地道:“山西修筑至大半的行宫,是臣的证据;山西水深火热的工匠,是臣的证据;藏在行宫里百余无辜的女子,无数侍卫的膝盖骨,也是臣的证据;还有此刻大殿上,知道内情而不肯言说的,还有那些被拒之大殿之外的证人,他们都是臣的证据。”

景元帝不明白,苏晋这是在干甚么?是要逼着他杀子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

他冷声道:“朕要的是切切实实的证据,证明稽佑才是主谋的证据,你说得这些,不过证明他知情不报,懦弱无能。”

他忽然直起身,神色在一瞬间变得非常平缓而镇定。

可熟悉景元帝的人都明白他这是真地动怒了。

这样的神情,那些已在大殿上默立数年久经风霜的老臣们是已见过数回,废相之时,诛杀功臣之时,令老御史下诏狱之时。

这个嗜杀好血的君主,纵然勤勉清寡,纵然励精图治,但他太强势了,强势到不容任何人染指他皇家的威严。

这个他用了半生征伐半生守护的江山,是他所有的,全部的心血,他要将它狠狠握于掌中,捏碎都好,只给他的家人,他的子女。

任何人,都不能凌驾其上地斥责半句。

言官也不行。

景元帝平静道:“你说的,朕自会去查,但在朕还未看到行宫之前,你今日之言,便是无证无凭地以下犯上,犯我皇室一族。”

他以淡淡的目光四下扫去,一字一句道:“当庭杖杀。”

虎贲卫忽然自大殿两侧涌入,以长矛为棍,像苏晋四人的后腰打去。

苏晋扑倒在地的同时,另有两只长矛一左一右交叉在她肩头两侧,令她动弹不得。

腰间火辣辣的疼痛竟让她的视野模糊了一瞬,外头的天已亮了,她恍恍然朝前看去,不知是否错觉,殿中暗影竟晃了晃,像是往回缩了半寸。

这是甚么意思?

苏晋有些好笑地想,这挪后半寸的影,是在提醒她知难而退吗?

可她已经退了。

否则的话,她会连着工部尚书,吏部尚书,连着九殿下,十四殿下包括七殿下统统全部参完。

她只是不想放朱稽佑回山西了。有他在一日,一方百姓何以安宁?

她是可以让步,但身为御史,纠察百官,拨乱反正,还天下清明,是她一生所守的底线。

她不能无条件地往后退,无规矩不成方圆,哪怕要以死明志。

景元帝道:“打!”

虎贲卫高举起木杖。

“父皇——”

朱南羡双膝轰然落在地上,连带着整个人都深深伏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