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5页)

“关于行李的事,我们运气实在很糟。虽然你看起来毫不在意,但我想这事一定让你难过极了。”

“哦……”她心不在焉地玩她的马,“是有点烦啦。反正我总是可以用赔偿金买更多东西。吉文斯小姐说我们星期二可以去购物。”

“总之,我觉得你真是勇敢。不过你可不需要强忍心中的感受,如果你懂我的意思。如果你想发泄一下,尽管发泄就是。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敢说吉文斯小姐也不会。”

“没事的。我并不难过。毕竟也只是一些东西嘛。我连父亲和母亲都已经失去了,丢掉一点东西算什么,你说是不是?”说完她笑了一下。

我不记得她提过几次父母,这是其中一次。我也笑了笑说:“的确不算什么。”我开始往屋子走,但又转身向她说:

“你知道吗,詹妮,我不敢确定我这样说对不对。你也许跟许多人说过这类的话,他们也相信。不过,我个人的经验告诉我,事情不是这样。我从上海回来的时候,有些东西,我特别装在我自己的皮箱里,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可是非比寻常。至今也依然重要如昔。”

“我可以看看吗?”

“给你看看?只怕大部分东西对你都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我喜欢中国的东西。我想看看。”

“大部分都不是中国的东西,”我说,“哪,我要说的是,对我而言,我的皮箱对我别具意义。如果丢了我会难过。”

她耸耸肩,让马儿跑上她的脸颊。“那天我也难过啊。可是现在不了。人生总得往前看嘛。”

“没错。不管这是谁教你的,教得好。反正你好就好。现在,把你的皮箱忘掉吧,不过你要记住……”我一时无语,忘了本来想说什么。

“记住什么?”

“没事。别忘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想对我说,有什么事困扰你,我永远在这儿。”

“没问题。”她开朗地回答。

我走回屋子的路上,回头瞄了一眼,看见她又在园里漫步,让她的马儿在空中奔腾,画出一个接一个梦幻的圆弧。

对詹妮弗如此承诺,我并非轻许。当时我真心想实践承诺,而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对詹妮弗的爱怜有增无减。然而时至今日,我已经打算离开她;会离开多久,我根本不知道。当然,我有可能夸大了她对我的依赖。再说,如果一切顺利,下次学校放假之前,我早已回到伦敦,她根本不会察觉我离开。然而,我不得不承认,我可能会去得更久一点,就像昨夜吉文斯小姐开门见山问我,我就承认了。正是这归期不定泄漏了在我心中究竟孰轻孰重,我相信詹妮弗马上会有自己的结论。不管她脸上表现得如何不在乎,我知道她会视我的决定为背叛。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并不容易解释。我只能说是从几年前开始——远在詹妮弗来以前——起先是一种隐约的感觉,不时浮上心头:我感觉有人不认可我,而且掩饰得相当勉强。说来奇怪,只要跟我认为最能欣赏我成就的人在一起,这种感觉往往就会浮现。比方在晚宴上,我跟某位政治人物或警界人物,甚至只是跟我的客户谈话,我总会突然觉得对方的握手怎么变冷漠了,相谈甚欢之际,对方怎么会唐突了几句,有时我以为对方会感激不尽,结果对方竟然只是礼貌地把我打发。起初这类情况发生的时候,我会回想自己是否曾无意得罪这个人;到后来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问题出在一般人看待我的方式。

我这里谈的事朦胧不清,极不容易举出例子,作为清楚的说明。不过我想,去年秋天我与埃克塞特来的警探有过一段奇怪的对谈,或许就是一例,地点是萨默塞特郡柯林村外一处幽暗的巷口。

那是我经手的调查里,最教人痛心的案件之一。我到达的时候,案发已经四天,他们在一条巷子里找到那些孩子的尸体,由于经常下雨,窄巷变成了泥河——想搜集相关证据变得难上加难。尽管如此,在我听见一位警探走近的脚步声之前,我已经对事发经过有了相当清楚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