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4页)

我先进入一个房间,大小跟一般旅馆的房间差不多,里头有十几个中国人围着一张赌桌。我询问塞西尔爵士是否在此处,两个在那儿做事的人迅速地讨论了一会儿,其中一位招手要我跟着他走。

我上了另一层楼,走过一条幽暗的走廊,接着进入一个烟雾弥漫的房间,里头有一群法国人在打牌。我摇了摇头,那人却耸耸肩,又跟我示意要我跟上。如此,我很快就看出这是家不小的赌场,里头有无数个小房间,不时进行各种赌局。可是我渐渐受不了每次我重提莎拉或塞西尔爵士,我的向导就点点头,一副懂我意思的样子,却又带我到另一个烟雾弥漫的房间,里头只有陌生人抬头对我投以狐疑的眼神。总之,我把这里摸得愈熟,我就愈觉得塞西尔爵士不可能带莎拉来这种地方;正当我要放弃的时候,我走进了一个房间,看到塞西尔爵士坐在桌边,瞪着一座轮盘。

在场约有二十个人,大半是男士。这里的烟没有别的房间浓,只是更热些。塞西尔爵士一心全在赌局上,只对我胡乱挥个手,两只眼睛就又转回去盯着轮盘。排列在房内四边的是包覆红色布料的扶手椅,其中一张座椅上有位中国老先生——穿着西装,满身是汗——在那儿打鼾熟睡。上头也坐着人的椅子,只有另外一张,放在距离赌桌最远的阴暗角落,上面坐的正是莎拉,她以掌心支颐,双眸半阖。

我在她身边坐下时,她吓了一跳。“噢,克里斯托弗。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只是路过。实在抱歉。我无意惊吓你。”

“只是路过?这种地方?我才不信。你尾随我们?”

我们压低声音讲话,免得惊动桌上赌客。楼房里不知何处传来练习喇叭的乐声。

“我必须承认,”我说,“我碰巧听说你来这里。而且我也路过……”

“唉,克里斯托弗,没人陪你。”

“不是这样。不过我今天有点闷,我想放松一下,如此而已。不过我得承认,假如我知道你在这种地方,我就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来了。”

“别刻薄了。塞西尔跟我喜欢过这种放荡的生活。有趣得很。这也是上海魅力的一部分。瞧你泄气的样子。看来你的案子没有什么进展。”

“进展是没有,我倒没泄气。案情正逐渐明朗。”

我开始跟她谈我趴在破旧的船屋里,耗了两个多钟头做了什么事,身旁还躺了三具腐烂的尸体,她皱起眉头,要我别说。

“真是恐怖极了。今天打网球的时候,有人说死者的手臂跟腿都被砍掉了,是真的吗?”

“恐怕是如此。”

她又皱起眉头。“真是恐怖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可是那都是些工厂的中国工人,对吧?说真的,他们不太可能跟你……你父母有关联吧?”

“事实上,我相信这件凶案跟我父母的失踪案有极大的牵连。”

“真的?在网球俱乐部那里,人家都说这些凶案是什么‘黄鼠行动’的一部分。他们说受害者是跟‘黄鼠’最亲、最近的人。”

“‘黄蛇’。”

“什么?”

“是共产党中的告密者。是蛇,不是鼠。”

“哦,没错。不管是哪个,都可怕极了。中国人在干什么,大敌当前,还这样杀得你死我活?你总以为红军跟国民政府好歹会联合起来对抗日本人,至少也可以多争取一点时间。”

“我猜想共产党跟国民党之间的仇恨非常深。”

“塞西尔也是这么说。唉,瞧他,赌成那副德性。”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塞西尔爵士——他背对着我们——瘫向一侧,身体几乎全靠桌子撑着,看起来似乎随时会从椅子上滑下来。

莎拉看看我,脸上有些尴尬。她接着便站起来走过去,双手各扶一肩,轻声在他耳边说话。塞西尔爵士醒来,向身旁看了看。也许那时候我碰巧把视线转开了,因为我一点也不确定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看到莎拉往后踉跄了几步,仿佛有人打她,有那么一秒仿佛就要摔倒在地,不过她又及时站稳。等我细看塞西尔爵士,他又坐正了,专注于赌局,我不敢确定是他让莎拉险些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