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4/4页)

背景就是这个房间——在背景中人们可以见到窗户的一部分,辉煌的落日在天空中散发出光芒,墙壁上是挂毯,墙壁前面有两个花纹华美的衣橱,衣橱旁边有两个婢女,一个跪着,一个站在旁边,两人正在收拾衣服。

但人们虽然看到她们,却不会让眼光在她们身上逗留。因为画的前半部是个裸体的女人,近得人们忍不住想伸手去摸她。她倚着一个枕头,躺在铺着红色绣花褥子的床上,身上盖着皱巴巴的被子,她的脚边有一条蜷成一团的小狗正在打盹。她的头发越过肩膀垂下来,左边乳房的粉红色乳头坚硬地挺立着,和后面的黑色天鹅绒帷幕形成了对比,她左手的手指盖住她的阴部。虽然所有这些都足够迷人,而且——从我见过的身体部位判断——完美地再现了小姐的胴体,但连我这样的白痴也觉得这幅画看上去很熟悉,因为维纳斯侧躺着的这个姿势早就广为画家所采用。

不过,如果说这幅画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她的脸。我见过的维纳斯要么在睡觉,要么眺望着远方,含蓄地忽略了她正在被人观看的事实,但这个维纳斯,小姐的维纳斯,她是醒着的。她不只是醒着的,还直视着观画者。说到她的眼神——哎,在这里简单的词汇就无法形容了,我脑子里想起一段阿雷蒂诺式的华丽辞章。她的眼神是如此……娇慵,懒洋洋中透露出一丝挑逗,让人分不清她是沉浸在往昔的欢娱之中,抑或正在向即将到来的快乐发出邀请。不管是哪一种,她都表现得很传神。她的脸上没有哪怕一点点羞耻、尴尬或者是忸怩。这位小姐,小姐是如此怡然自得,乃至无论你看着她多久,她都会一直凝望着你。

“怎么样?”

他站在我身后,很不耐烦,似乎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只希望我赶紧说几句,然后就离开,让他能够继续画画。我能怎么说呢?在工作的多数时间里,我为打油诗人鼓掌叫好,为无聊的笑话哈哈大笑,奉承二流的音乐家,阿谀那些以为自己辩才出众的愚蠢的有钱人。可以说我已经越来越不会说真话了。我又看着它。

“太棒了,”我坚定地说,“你创造了一个威尼斯的维纳斯。那个下流的法国使节要是再跟你争论雕塑比绘画高级,你只要把画拿出来,他就会低头认输。”

“呸!”他的语气充满了厌恶。在谈论到他的才华时,提香总是最沉默的一个。

我叹了一口气。“喂,提香,你干吗要问我呢?你知道我对艺术一无所知。我是个白痴。当然是很高级的那种,但终归是白痴。你想知道我看到什么吗?我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妓女,非常诱人,仿佛她就躺在我身前。别的我就说不出来了。”

“嗯。再回答我一个问题,然后你就可以走了。你知道她在想什么吗?”

我又看了起来。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吗?我当然知道了。她是一个妓女,该死的。“人们要她想着什么,她就在想着什么。”我平静地说。

他点点头,拿起了画笔。显然这是请我离开了。

小姐走了进来,在走向长椅之前向我挥了挥手。虽然我刚刚看透了她全身上下,但我会在她脱掉衣服之前离开。

我就要走到门口了,但心里有句话忍不住想问出来。

“还有一点。”

他转过身来。“什么?”

“那不是她,你知道的。”

“怎么这样说?”

“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色盲,但菲娅梅塔·比安基尼的眼睛是翠绿色的,不是黑色的。”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见到她的脸上也绽开了一个笑容。

“嗯……你不会希望每个在我的画室看到她的人都去敲你家的门吧?”

她开始脱掉衣服,我走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