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3页)

原本舞乐升平的骊台沉寂下来,观月也停下了舞步,静静瞧着他。

顾珩慢条斯理地抚平袍上褶皱:“陛下龙体初愈,该回去服丹药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块沉石压下,寂静的骊台,只能听见众人浅静的呼吸声。

没有人敢说话。

“咣当”一声,燕帝手中的青铜酒盏掉落在地,溅开一片浓酒。

他张了张嘴,好一会才从酒劲里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几声。“时候尚早,贵妃这舞不是还没跳完吗?不如……”

“臣陪陛下回宫。”顾珩不置可否地站起身,走到燕帝身旁。

燕帝颤巍巍地扶住顾珩的胳膊,二人将要离席,殿下却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

“顾珩!你没听见陛下还不想回去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装得清高无暇,实则就是一个弄权擅政的小人!”

秦观月不禁嘶了声冷气,侧目向那名醉臣望去。

观月认得出,他就是那个要将自己封为“第一舞姬”的文臣,真是酒壮人胆,连燕帝都对顾珩事事顺从,他怎敢如此放肆。

可想到这人适才的狂悖之言,她竟涌生出几分余庆欣喜,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顾珩将会如何发作。

殿内其余人等心中戚戚,大气都不敢喘,纷纷离那名大臣站远了些。

燕帝这时清醒了,却也不敢多话。这大臣往日贯会讨燕帝欢心,民间的奇珍异宝、舞姬民妇,大多由他奉给燕帝,新奇不断。

可他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顾珩。他燕帝的巍巍江山,都还要倚仗着顾珩呢。

燕帝抬手扶额,眉头紧蹙:“朕方才饮酒过量,此时觉着有些头疼。今夜就到这吧,各位散了罢!”

“陛下。”顾珩语气缓慢,“高大人像是喝多了。”

“顾卿所言正是。王忠,还不快将遣人高卿好生送回府中。”燕帝频频向王内侍使眼色,王内侍会意,忙派小太监去将那酒后失言的大臣赶紧带走,以免生事。

顾珩向前一步,拦住了小太监的去路。

“陛下,臣听闻高大人一向敬重夫人,若就这样醉醺醺的回去,似乎不妥。”

“依顾卿看,该如何是好?”燕帝举袖拭去额角细汗。

顾珩冷眼掠过台下众人,一字一句道:“贺风,带高大人去殿外醒酒。”

贺风领命,面无表情地走下台阶,轻易将高氏牵制住。

高氏如临大敌,先前的醉意一驱而散,神情慌乱,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但众人面前,他不愿失了面子。

“顾珩!你——你好大的胆子,我泱泱大燕,难道现是你一个臣子说了算么!”

啪地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高氏脸上。

贺风收了手,低声警告:“高大人,慎言。”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高氏便被拖出了殿外。寂静的夜里,传来大殿外清晰而响亮的耳光声和高氏的咒骂声。

一声一声,在沉默的夜里显得格外骇人,听得秦观月心中突突地跳。

原来,顾珩所谓的醒酒,是这样的。

秦观月站在殿下,抬眼看着面色淡然的顾珩,只觉得一种无端的恐惧自贴着背脊攀了上来。

她被顾珩庄重端方的形貌骗了,差点忘了顾珩不仅是天下文人墨客的圭臬与信仰,更是一位手握生杀之权的丞相。

顾珩,究竟是什么样的?

若说他是风光霁月的绝艳惊才,泼墨即成名誉天下之篇,可他似乎又是搅弄权海,近乎丧失私欲的恶人。

若说他残酷无情,可无论是那日竹林外,还是今日骊台宴,他又的确对她伸出手,在她坠入水火之际拉了她一把。

秦观月看不明白他的底色,他像一团迷雾般的神秘,明知道很难掌握他的踪迹,却总是让人想要陷入其中,一探究竟。

殿外,高氏的咒骂声渐渐低去,最终融入了无垠缄默的夜色中,那清脆的耳光声响了一百余下,终于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