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2/4页)

临死之际,他暴露出来的仍是固执。

宇宙、星空、星球、大陆、罗尔城,连自己的个体生命,他们都不在意,仅在意埃蒙洛家族这个层级、这个集体的利益。

身影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波澜不惊,尚没有其他反应。

而尸体就上前,捧起埃蒙洛顾问的半颗头颅,悲悯道:“命令我们读解《庄周梦蝶》的你,怎么可以一点《庄周梦蝶》的知识都没看见呢?为什么要区别,罗尔城和罗尔城之外有什么区别,人类与非人、与不可言说有什么区别,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啊啊,事物没有区别,它们是其所是,什么东西在区别,都是心在区别。”它几乎是一边抽搐,一边说出疯狂的话,说话时,整个空间都在发生诡变。

基地中的肉瘤上长出了大大小小的鲜花,一些绿草从肉的褶皱处缓缓长起,花开遍地,草木铺满了高精度的机械,尸骸之上孕育新生,生命覆盖了死亡,幽光闪烁,如梦似幻,生死没有了区别。

“心如果没有区别,世界就没有区别。”尸体振振有词,演讲一般张手宣告。它当然不是什么阅读知识的人格化,它只是一具带着阅读知识的尸体,死了才通达了一部分读解,没读解完,它无法甘心腐朽。

至于尸体之前是什么人?那是什么东西,不重要!人都死了还管生前的事?它又疯狂抽搐,大脑几乎都要抽成胡浆,眼耳鼻皆流出鲜血,面目可怕。

被它的话所影响,埃蒙洛顾问瞳孔地震,几秒而已,不知遭遇了多少疯狂,然后他果然疯了,或者说脑子空了,意识死了,只剩下最后的气力,吞吞吐吐道。

“没有区别……确实,我跟你没有区别,我跟蝴蝶没有区别……跟所有东西都没有区别,我在哪里?我不知道,我不是人,我是蝴蝶,我在我的对面,我是对面的物。”

说完,他的瞳孔涣散,彻底化作了蝴蝶。

梦中的邢远依然默不作声,仿佛只是看见一个梦见自己是人的蝴蝶,重新回归了本相。

而与此同时,尸体突然溃散,也崩解成了无数细小的蝴蝶,埃蒙洛顾问临死前说的话,对它造成了影响。它似乎很诧异,眼里露出了不甘。

“啊怎么能这样,我才触及真理,却要在此消灭。”

邢远转头,看向了它。

“不,就算死亡,我也会在死灵的国度继续传播福音,这份知识,这份浪漫,我将铭刻于生命的最深处!弘扬给更多活人与死者!”它无比激动,血肉都在沸腾。

而邢远看到的是一只即将起飞的蝴蝶,它也确实起飞,进入了蝴蝶的世界。

“……”邢远看着蝴蝶飞远。

异界朋友在阅读《庄周梦蝶》的时候,极为痛苦,自我几乎崩溃。

这是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面,“物化”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意味着自我的消灭。跟地球近代西方的一些观念比较相似,尽管罗尔城不等于西方,文化层次上最多只能跟中世纪的西方可以打一打,但在注重观念这点上,罗尔城倒是比较类似西方思维。

中文同样的一个词“物化”,存在两个相似又截然不同的解释。一个是传统文化意义上的“物化”,特别是指《庄子》。一个是西方文化意义上的“物化”,在某些时候,他们的“物化”也被称为“异化”,人与物的区别消失了,人变成了物、人变成了生产过程中的工具等等,要言之,西方意义上的“物化”造成的基本结果就是自我的毁灭。

自我的毁灭,在文字上可能看起来简单轻浮,对应到具体人,却是彻底的灾难、无止境的痛苦,时而伴随着难以承受的恶心和不确定性的恐慌。

这也正是几次读解之中,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其背后反应的正是两种思维方式的激烈碰撞,他们以他们的“物化”读解我们的“物化”,所以出现了水土不服,但他们确实读出了一个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