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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中间或许有人要说我在写这些故事的时候过于放肆,往往让女人说出或者听到正派女人不该说的或者不该听的东西.这一点我不能同意,因为只要用语得当,再不正派的话也不会招致反感,而我认为自己在这方面做得不错.假定你们说的有理(我不想同你们争论,因为你们总是占上风),我马上可以举出许多理由为自己的做法辩解.

首先,假如我叙说的故事确有可以指责之处,那也是故事的性质决定的.行家只要通情达理,可以清楚地看到,如果我不想离题,就只能用那种方式来叙说.有些弄虚作假的女人认为语言比行动更为重要,不管自己骨子里怎么样,表面上装出冰清玉洁的样子.在她们看来,我写的故事里某些段落或字句过于放荡,不堪入目.对此,我要说的是,即使有这种情况,应该受到指责的不是如实写来的我,而是那些把"洞孔"."钉子"."舂臼"."捣杵"."腊肠"."香肠"之类的字眼整天挂在嘴上的男男女女.

再说,我手中的笔和画家手中的笔应该享有同样的权利.画家笔下的圣米迦勒杀死巨蛇的形象有的持剑,有的挺矛.他们描绘圣乔治屠龙,刺中的部位也不尽同.他们把亚当画成男人,把夏娃画成女人.在画为了拯救人类而被钉上十字架的耶稣时,脚背上的钉子有的是一枚,有的是两枚,可我们对画家从不加以非难干预.此外,大家很清楚,我书中的故事不是在教堂里讲的,在教堂里当然要怀着崇敬的心情,使用圣洁的语言(尽管圣经故事里也有不少情节和我说的相似);不是在哲学家的经院里讲的,经院里当然要求严肃认真;不是教士或者哲学家之间的谈话,而是在花园和消遣游乐的场所,在年轻人之间讲的.这些年轻人心理已经成熟,不至于受到言语的误导,何况当时时值非常,只要保全性命,最体面的人头上裹着裤衩在街上行走也不会招人耻笑.我的故事和一切事物一样,可以有益也可以有害,完全取决于听故事的人.谁不知道适量喝酒对人有益,钦奇廖内和斯科拉约(这两人是当时佛罗伦萨出名的酒徒.)以及许多别的人都这么说,可是对于害热病的人却是有害的呢?难道由于酒对于发烧的人有害,我们就说它是坏东西吗?谁不知道火的功用大极了,人类不能一日没有它,但有时火会烧毁房屋.村庄,甚至整个城市,难道我们能因此而说它罪大恶极吗?武器的情况也如此.人们要过和平生活,就得用武器捍卫,但武器往往能杀人,不是武器本身有什么过错,而是使用武器的人用心险恶.

心地龌龊的人听到什么话都往坏处去想,心地光明的人即使听到不太正派的话也不会受到感染,正如朝太阳扔泥块并不能损害太阳的光辉,地上的丑恶无损于天空的辉煌.有什么书籍.语言.文字比《圣经》更神圣,庄重,严肃的呢?可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歪曲了《圣经》的内容,害得他们自己以及别人的灵魂万劫不复.每一件事物或多或少都有可取之处,但使用不当也会造成许多危害.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谁存心要从我的故事里面挑坏主意.坏榜样,当然不能阻拦他们.即使挑不出来,他们也可以牵强附会,无中生有.另一方面,谁想从我的故事里汲取有益的东西,当然也能如愿.这些故事是在一定的场合讲给一定的人听的,只要时机和对象合适,听的人肯定得益.至于那些晨鼓暮钟整天念天主经的人,不必去打扰她们,追在她们背后缠着她们非看不可.即使那些貌似虔诚的人也有她们的悄悄话要说,有自己的事要做.

有人会说,某几篇故事不收进集子就好了.就算他们说得有理,但这件事由不得我,我只是有闻必录,别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写.我不是创造这些故事的作者,即使我是作者,我也会毫不惭愧地承认这些故事不是篇篇都好,因为除了天主之外,世上没有一位能把什么事都做得十全十美的大师.帕拉丁骑士团的创始人查理大帝(历史上的查理大帝当政年代在公元七六八至八一四年之间,他经过长期征战,建立了庞大的法兰克帝国,手下有包括罗兰.里纳尔多等在内的十二名英勇盖世的骑士,称作"帕拉丁".)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只物色到帕拉丁.纷纭复杂的事物不可能质量划一.种植得再好的庄稼地里难免不混进一些大荨麻.蒺藜或荆棘.此外,听我讲故事的大多是像你们这样的年轻单纯的女郎,我殚精竭虑斟字酌句地讲一些玄妙深奥的话题也不明智.读者遇到不感兴趣的地方不妨略过,光挑喜欢的看.好在每篇故事开头都有简单的说明,交代了它的内容,谁都不会上当受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