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第2/4页)

《漫步遐想录》中的十篇《漫步》没有预定的次序,并不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漫步之一》说明作者在写这部作品时的精神状态以及这部作品的主旨:现在的问题已不再像《对话录》那样想要说服读者并进行辩解,而是对作者的内心进行分析,进行解剖,以认识自己。《漫步之二》记述一七七六年十月二十四日作者在梅尼孟丹山冈附近被一条狂奔的大狗撞倒、晕死过去的那次事故。在这次事故后,作者发现人们在他死后将给他怎样的对待,从而对争取世人对他有所了解失去最后的希望。在《漫步之三》中,作者讲到他怎样在青年时期就下定决心,一到四十之年就摆脱社交生活,开始隐遁,过自食其力的清贫生活。而正是这个转变遭到他原来的友人的猛烈攻击,导致与他们决裂。《漫步之四》严格说不是一篇遐想,多少像是对说谎这个问题的论述。《漫步之五》是对圣皮埃尔岛小住时的回忆,无疑是十篇《漫步》中最优美的一篇。在这里,作者指出真正的幸福在于既不回顾过去,又不瞻望将来,心中既无匮乏之感也无享受之感,既不觉苦也不觉乐,既无所求也无所惧,而只感到自己的存在这样一种境界。《漫步之六》通过作者和一个小瘸子的一段轶事,说明他生来就不能容忍为跟别人生活在一起而必须忍受的束缚,因此从来就不适于生活在这个文明社会之中。《漫步之七》说明植物标本的采集怎样使卢梭得以跟天地万物融为一体,跟整个自然打成一片,从而忘记他的迫害者。在《漫步之八》中,卢梭再一次讲到他向他的迫害者对他的污蔑凌辱进行长期的辩解挣扎之后,发现这种辩解挣扎出于自负之心,而一旦摆脱了这种自负之心,他就能听命于必然,得到内心的宁静。在《漫步之九》中,卢梭说明他把他的几个孩子送进育婴堂的原因,驳斥他的敌人把他说成是一个不近人情的父亲,驳斥他们说他仇视孩子的指责。《漫步之十》是在同华伦夫人相识五十周年时对她的追思,对在她身边的短暂幸福岁月的回忆。原稿仅写了两页,作者就在一七七八年五月二十日离开巴黎,应吉拉丹侯爵之邀,迁居到他在埃尔姆农维尔的别墅中去。七月二日在那里猝然离世。这篇《漫步》也就始终没有完成。

贯串于这十篇《漫步》之中的是卢梭生活在其中的社会中的人对他一致进行迫害的感觉,是他孤立于人类社会之外的感觉。当他走上街头,他觉得人人都在暗中对他进行监视,人人都对他抱有敌意。甚至有一次当他只身深入山间幽谷,以为到了自古以来从未有人到过的地方时,出乎意料之外地发现了一座织袜厂,他也深信在这厂子里,没有参加过莫蒂埃村以蒙莫朗牧师为首的制造阴谋的人,连两个也数不出来(《漫步之七》)。在《漫步之八》中,又说“这个联盟网罗了世间所有的人,无一例外,它也一成不变;我完全相信,我将在这可怕的放逐中了此一生,永远也窥不透它的秘密”。这种错觉当然是卢梭得了被迫害狂后精神错乱的产物。

卢梭受到迫害,这是客观事实。他的迫害者是谁?法国政府当然是其中之一。《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和《社会契约论》批判社会不平等和奴役,讴歌自由平等,并公开宣称以暴力推翻暴君为合法。这自然要被法国统治阶级所憎恨。《爱弥儿》的查禁是法国当局对他公开迫害的开始,而卢梭在一七六七年五月从英国回到法国后,他还一直处在当局的追捕之中。他想到巴黎来和他的敌人周旋。孔蒂亲王却说服他化名躲在他的特利堡中。当他后来到多菲内省时,也是经过长期的恳求才得到孔蒂亲王的许可,让他逐渐接近首都。而亲王声称,如果卢梭进入巴黎最高法院的辖区之内,他对他的安全就难以担保。就在卢梭作了不再发表危险的作品的保证进入巴黎以后,警察当局对他的监视也始终没有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