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漫步遐想录漫步之三(第5/6页)

是的,在纷至沓来的无数伤害和无限凌辱中,不安和疑虑不时来动摇我的希望,打扰我的安宁。我以前所未能解决的一些严重的矛盾心情,这时更强烈地在我脑海中闪现,正当我准备在命运的重压下一蹶不振时,它又来给我沉重的打击。当我心如刀割时,我不禁自问:我命途多舛,理性原来为我提供的慰藉都只不过是些幻想,而它又毁坏它自己的业绩,把曾在我处于逆境时支持我取得希望和信心的支柱撤走,又有谁来使我免于陷入绝望之境?说真的,这世上仅仅哄骗我一个人的这些幻想又算得是什么支柱?当今整整一代人把我的见解都看成是错误和偏见,认为真理和证据都在跟我对立的思想体系那边,甚至不相信我接受我自己那一套思想体系是出于诚意,而我在一心一意信仰这一思想体系时又发现了一些不可克服的困难,我虽解决不了,却阻止不了我坚持我的体系。这么说来,难道我在众人之中是唯一贤哲、唯一开明的一个?为了相信事物就是这个样子,单是事物合我心意就够了吗?有一些表象,在别人眼里根本站不住脚,而假如我的感情不来支持我的理性,我也会觉得是虚妄的,但我对这样的表象却抱有信心,这能说是开明吗?接受我的迫害者的准则,用双方对等的武器来跟他们战斗,不比死抱住自己虚幻的一套、听任他们打击而不招架更好些吗?我自以为明智,其实是上了虚妄的错误的当,做了它的牺牲品和殉难者。

在这样的怀疑和动摇的时刻,我多次几乎陷入绝望之境。如果这样的情况再继续一个月,我这一生也就完了,我也就不复在这人间了。但是这样的危机,这种时刻过去虽然相当频繁,却总为时不久;现在虽还没有完全摆脱,却已如此罕见,如此短暂,不足以扰乱我的安宁。现在只是些轻微的不安的情绪,这对我的心灵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就跟落在河面的一根羽毛改变不了水流的方向一样。我想,如果我把早已认定的论点重新加以考虑的话,那就意味着得到了新的启发,我或是掌握了更严谨的论断,或是产生了当年在探索时所未曾有过的对真理的更大的热忱;而在我身上,并没有,也不可能产生以上任何一种情况,因此没有任何站得住的理由使我接受在陷入绝望时徒增苦难的那些见解,而抛弃在精力充沛之年,在思想成熟之际,经过最严格的审查,在除了认识真理之外别无他念的生活安定之时采纳的那些观点。今天,我的心悲痛欲裂,灵魂已久经折磨而颓然,想象力已如惊弓之鸟,头脑也已为周遭骇人的谜团所搅乱,各种智能也因年老和焦虑而丧失其全部活力,我是不是要心甘情愿地解除我积聚起来的精神力量,对只能使我遭到不公正的不幸遭遇的那一部分日益衰退的理性更加信赖,而不去信赖足以使我从不应受的苦难中得到补偿的那一部分充满活力的理性呢?不,跟我当年在这些重大问题上作出裁决的时候相比,我现在既不更为明智,学识也并未更为丰富,信念也不见更为增强;我当时也并不是不知道今天会使我感到困扰的这些困难,但它们并没能阻止我前进,而今天出现的前所未料的困难不过是钻牛角尖的形而上学的诡辩而已,它动摇不了为古今一切贤哲所接受、为各民族所承认、用金字铭刻于人心的那永恒的真理。在思考这些问题时我就知道,人类悟性受感官的限制,不可能掌握全部永恒真理。因此,我就决定局限于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不稍逾越。这个决定是合情合理的;我那时就遵循不渝,全心全意地坚持下去。今天有这么多强有力的理由要求我坚持不懈,凭什么我要放弃?继续下去有什么危险?把它抛弃又有什么好处?如果我接受迫害我的人的学说,我是不是也要接受他们的伦理道德呢?他们有两套伦理道德,其中的一套既未生根,又不结果,只是被他们在书本里或舞台上的一些光彩夺目的情节中指伏尔泰的一些剧作。大吹大擂地卖弄一番,却从没有在人们的思想感情中灌输进任何东西;另一套则既隐秘又残忍,是他们的一切知情人的内部学说,前面那套对它起着掩蔽作用,这也是他们行动时唯一服膺并在对待我的问题上又是运用得如此巧妙的一套。这一套伦理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