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歌(第6/9页)

“他已经没法发善心了,”她丈夫说,“他已经死啦。”

如果她脸上的表情并不骗人的话,她是一个温和而富有耐心的人;但是她听见了这句话,心里实在觉得欣慰,就紧握着双手,说出了这个意思。她接着就祷告上帝请求恕罪,而且觉得难过;但是她那头一个举动是表现她内心的情绪的。

“我想去见他要他答应宽限一星期,那个昨天夜里我对你提起过的酒喝得半醉的女人跟我说了,我起先还以为只是避不见我的一种借口,但结果却的确是如此。那时候,他不仅是病得很厉害,而且是就要死了。”

“我们欠的债将来转交给谁呢?”

“我不知道。不过,不消等到那时候,我们的钱就可以准备好了;而且,即使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却碰到了他的继承人偏偏也是一个这样狠心的债主,那也就只好说是命该如此了。今天我们总可以心情轻松地睡一夜啦,卡洛琳。”

的确。他们虽然竭力想使心肠软一些,但他们的心情到底是轻松些了。孩子们都默不作声,围绕在他们父母身边,听着那些他们很难听懂的话,他们现在也都变得更容光焕发了。这个人一死,这间屋子就变成快乐得多了!这个鬼所能显现给他看的由此人之死所引起的唯一情感,是一种快乐的情感。

“让我看到一点对一个人死亡的恻隐之情吧,”斯克掳奇说,“不然的话,幽灵啊,我们方才离开的那个黑暗的房间,就会永远显现在我眼前了。”

那幽灵带领他穿过几条他的脚步所熟悉的街道;他们一路走去时,斯克掳奇东张西望,想找到他自己,但是随便在哪儿都看不到自己。他们走进可怜的鲍勃·克拉吉的家里;这个住处是他以前去过的;他们看到那做母亲的和她的儿女们都围炉而坐。

沉静。非常沉静。那些爱吵闹的小克拉吉,都在一个角落里沉静得像是雕像似的;他们坐在那里望着彼得,彼得面前放着一本书。母亲和她的女儿们正在做着针线。但是他们的确都静默得很!

“‘他便叫一个小孩子来,使他站在他们当中。’[5]”

斯克掳奇是在什么地方听见过这句话的呢?他并不是在梦里听见的。当他和幽灵跨进门槛的时候,彼得一定是在高声读着这句话。他为什么不读下去呢?

母亲把她所做的活放在桌上,伸手掩住脸儿。

“这种颜色[6]伤我的眼睛,”她说。

这种颜色?唉,可怜的小丁姆呀!

“眼睛现在好点了,”克拉吉的妻子说。“在蜡烛光底下把眼睛都弄模糊了;等你们父亲回来了,我随便怎样也不能让他看见我这双模糊的眼睛。现在一定是快要到他回家的时候了。”

“其实是已经过了时候啦,”彼得合拢书说。“但是我想,母亲,在最近这几个晚上,他总是走得比平时稍微慢一点吧。”

他们又变得非常沉静了。临了,她用一种稳定而愉快的声音说,只有一次顿了一下:

“我知道他曾把——我知道他曾把小丁姆背在背上走的,还走得很快哩。”

“我也知道是这样,”彼得叫道。“常常这样。”

“我也知道是这样,”另外一个叫道。大家都知道。

“但他背起来是很轻的,”她接下去说,用心做着活,“他的父亲又是那样爱他,所以更觉得不费事,不费事了。现在你们父亲到了门口啦!”

她赶快出去迎接他;于是鲍勃披着他的围巾——他实在需要这东西,可怜的人儿——走进来了。他的茶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搁在炉旁的保温架上,他们都想比比看谁对他侍候得最好。接着那两个小克拉吉爬到他的膝头上,每个孩子都把自己的一片小脸颊儿贴在他的脸上,仿佛在说,“父亲,不要把这事情挂在心上。不要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