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第2/7页)

卡森和她的丈夫利夫斯都想当作家。他们曾有一个约定。一个人写作时,另一个人负责养家。一旦这本书写完了,两人就互换角色。《心是孤独的猎手》的巨大成功改变了这个约定。卡森继续写作。然而,由于她的第二部小说《金色眼睛的映像》发生在军营里,便总有传闻认为那其实是利夫斯·麦卡勒斯的作品。毫无疑问,利夫斯的军人生涯给卡森带来了启发与帮助。他一定提供了一些细节。可是,只需读一读他在战场上写的信——他参与了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的诺曼底登陆——就能知道,两人之中,卡森才是那个作家。尽管他的信十分详尽而且感人,但缺少了卡森那种独特的风格。

卡森的第二部小说完成于一九四一年初,在二月十四日出版,那天也是美国人热衷庆祝的情人节。《金色眼睛的映像》献给了安娜玛丽·克拉拉克—施瓦岑巴赫——一位年轻的瑞士女人,卡森通过托马斯·曼一家认识了她,然后爱上了她——在她心里,这份爱更多的是一种情绪、一种热爱,而非肉体之爱。五天后,也就是二月十九日,她二十四岁了。她返回南方,不再出入纽约知识分子圈,但她依然是一九四一年初风头正劲的作家。诗人路易斯·昂特迈耶(1885—1977)为她写了被美国人称作“广告”的东西,这种宣传语会占据封面的四分之一,由著名的作家撰写,彰显前辈作家提携新人的“文学授勋”传统。路易斯·昂特迈耶写道:“故事具有一种内在的冲动,同生活本身一样自发且无可回避。它层层发展,伴随着各种离奇、阴暗的转折和突如其来的幽默,又自然而然地走向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对我来说,这是目前出版的最与众不同的作品,是美国有史以来最引人入胜、最令人不安的故事之一。”

现在,许多人都同意田纳西·威廉斯在一九五〇年的再版后记中说的,《金色眼睛的映像》也许是卡森·麦卡勒斯最厉害的一本书。最挑衅。最细致、紧张、干涩。对日常的观察巨细靡遗。最不多愁善感,对人际关系的残酷抱有最无声的冷漠。

这部小说震惊了清教徒众多的美国。一九六七年,在卡森·麦卡勒斯去世几天后,约翰·休斯顿从这本书中获得灵感,与马龙·白兰度、伊丽莎白·泰勒一起制作了一部精彩的电影,同样震惊了那些道德家联盟。一九四一年,评论家们讨论这部小说的技巧,并将它与《心是孤独的猎手》进行比较,以此掩饰对它根深蒂固的反感。人们说它写得太快,认为它太病态、太反常。有些人认为它比第一部写得更早,没有经过充分的修改就出版了。《纽约时报》节制地表达了失望:“精明的读者,无论他们在文学上的品位和喜好如何,都认为《心是孤独的猎手》令人难以忘怀。这部更短、更脆弱的小说也部分地展现了相同的品质。但它显然比第一部要差一些。”人们或许会想要更多的论证,好知道它差在哪里。然而,令人震惊的是卡森·麦卡勒斯对被认为是“反常”的东西的关注。无比喜爱《心是孤独的猎手》的评论家罗斯·费尔德也写道:“我们把麦卡勒斯女士比作威廉·福克纳:事实上,她似乎试图向福克纳最病态的部分看齐。”由于诸多言论针对这种病态,针对她对“反常”的喜爱,卡森·麦卡勒斯不得不多次表达自己对这部小说的观点,更多的是对文学中“正常”的看法。她试图在《写作笔记》中总结:“对病态的指责是不公正的。只能说,作家的写作是从他潜意识里的种子开始的,这粒种子一点一点地生长。大自然从不反常。只有缺乏生命力是不正常的。”一九六七年,去世前不久,她在《金色眼睛的映像》的笔记(保存于得克萨斯州奥斯汀市卡森·麦卡勒斯基金)中写道:“我忙于各种家务,每天打扫我们的小公寓。我累了。我没有想到要开始写另一本书,但一不留神,站岗士兵这个灵感就占据了我的大脑,我写下:和平时期的陆军驻地沉闷寂静。一个又一个人物在那里诞生,在那里确立(……)这个故事侵入了我的生活,我从来没有写得如此愉悦。叙事的风格是最重要的,字词的奇迹每一天都令我陶醉。通常情况下,我平均每天写一页,但令我惊讶且快乐的是,这篇故事我每天能写四页,有时甚至能写到六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