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4页)

他确实是带着礼物袋来的,周其琛见面的时候盯着看了很久,也没看出名堂。如今这个袋子交到了他手上,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很不起眼的破布。他心里面有种预感,果然——把破布里面包裹着一个白色的部件。那是他坠毁的歼-15战斗机尾钩部分的阻拦头。其实,他不需要眼睛看,他用手摸也可以摸出来。

尾钩和阻拦索组成了舰载机降落的拦截系统。周其琛记得,这是ZY2913A1B2号战机尾钩的第三个阻拦头,钛合金零件,重量9.8kg,已经使用过1328次,还有172次就要替换。那曾经是他生命的最后一环保障,是他的刀刃和他的心脏。

离开致远舰之后多少个夜晚,他在深圳的高层公寓独居,长夜漫漫,他会梦到战机驾驶舱,那方寸空间给他以数千次的压迫和紧张,又给他无限安全感。事故之后,伞包的名牌被他剪下来,放进小盒子里珍藏,和周其瑞曾经送给他的剪贴画一起。

因为他离开部队离开得早,又是个人原因,所以他没有荣誉勋章,也没和队友合影。他曾经想拼尽全力抓住点什么,到头来,却是什么也没能带走。一把大火,一片废墟,战机是烧得一片钢铁也不剩,连同他的记忆。

周其琛大概得有两分钟的时间都没说话。

白子聿看他沉默,便主动说:“我问过现场的人,基本上其他部分烧得什么都不剩了,阻拦头在伸缩装置里面,被保护得还算好,可以算是唯一完整的小部件……因为颜色,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为了方便着舰指挥官目视战机是否挂索成功,阻拦头特意做成了有别于机体的颜色,国内统一是白色。

周其琛把阻拦头用布包裹住,放回袋子里,对着白子聿说了句谢谢。

他本应该很开心,很惊喜。这是时隔三年的失而复得。甚至白子聿看着他的眼神都明明确确告诉他,他是如此期望着。可周其琛只觉得老天好像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给他安排了最戏剧化的情节和境遇,可那些他应该感受到的情绪,他统统没感受到。

最后,是白子聿不得已,开口逼问他:“你……不高兴吗?”

周其琛顿了顿,然后他还是开口了:“白子聿。你知道多久了。”他很少叫他全名,要么开玩笑叫老白,要么随着白子聿的几个老乡亲切地叫他聿哥儿。这句话一出口,白子聿顿时哑然。

周其琛先笑了,他说:“……我喜欢过你快八年,我想你是知道了。你如果觉得恶心,现在想走的话,可以现在走,我不逼迫你。不想走的话,请你跟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多大的事儿,多大的门槛儿,不过是一抬腿,说迈过去就迈过去了。从说话办事到为人,他都是烈性子的人,情绪一上来根本兜不住,要真兜得住的话他现在也还在柜子里呢。

白子聿没回答,却是承认了:“是知道了。”看周其琛一直盯着他眼睛,他才败下阵来,有补了一句:“我……没想走。”

周其琛说:“我事故四个月以后回来的,体测一个月,恢复飞行一个月,一共六个月,整整半年的时间。这个阻拦头……你出事之后就拿到了吧?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给我?”他想起来那两个月里面他们明显疏远的关系——当时他还欺骗自己是因为他四个月不在,白子聿跟别人混得更熟了,不过是自我安慰的假相。再往前推,出事之前两个月,他已经开始疏远自己了。

白子聿仍是看着他,没说话。

“好,那我替你说。那是我出事以前,你就知道了吧。”

白子聿终于开口了:“是那之前两三个月。”

“怎么知道的。”

“之前……细微的地方也有感觉吧,但是没有太确认过。真正意识到,是那次我们和老罗老韩他们喝酒,咱俩都喝多了,去海边抽烟,我说要先回去,明天要早起晨练。我就先走了,走了两步想起来水壶忘拿了,就回头一看,我看你一直在看着我。你那天……应该喝的比我多,你可能不记得了。你那个时候看我的眼神,和我当年看柳小越的时候一模一样。”柳小越是曾经跟过他们连队一段时间的卫生兵,是白子聿这么多年唯一一个求之不得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