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秉烛游(二) ◇(第2/3页)

“鄀州……”

周檀双手搭在案上,肩颈不住颤抖,曲悠感觉他应该在极力压抑自己的声音:“彭越‘意外’身亡在京华山上,其实并不干净,若有人寻根究底,定能看出蹊跷。傅庆年都为他争了流放,他死了,却又不在意了,我同他见面,他说此人不过是无用的棋子——可若是无用的棋子,先前何必下功夫死保?”

曲悠拍了拍他的背:“彭越死前,你还问他手中有什么东西,想必这东西便是傅庆年要保他性命的把柄吧?他活着,这是把柄,傅庆年心有忌惮不得不保,他死了,这把柄被带到了土里,说不定傅庆年还更高兴些,故而不曾追究……定是如此。”

她说完了这段话,又闭起眼睛,皱眉回忆道:“怜兮信中也说,杜家父子醉酒后胡言乱语,称手中有宰辅的把柄,便是她费尽心思找出的这些信件,这么说来,写信之人当是宰辅本人。”

“哈哈哈哈……”周檀以手握拳砸在案上,嘲讽而冰冷地笑起来,“傅庆年……我早该想到的……”

他起身,端着蜡烛走到了博古架前,移动了上面一个相对干净的花瓶,曲悠听见机关声响,随后密室内墙壁凹陷,露出了一个明黄的锦盒。

她意识到了什么,随着对方走了两步,到博古架前突然警觉,问了一句:“你这密室,若有人进府中,于书架前,可能听见其中声响?”

周檀摇头:“当年老师着人修建此府,后又将府邸留给我,就是以备不时之需,这内室缝隙均以铜汁浇筑,通风口埋得极深,墙壁加固,即使有人趴在书架隙间,也不会闻任何声响。”

他伸手将那明黄锦盒取了出来,近乎恭敬地捧在手中,转过头看向她。

曲悠突然感觉周檀交付的似乎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他的身家性命,就如同周檀方才颤声所问一般,此事知晓,不仅是她被拖入了这波诡云谲的政治角斗场,对方亦将自己的一切与她牢牢相系。

曲悠眼见他伸手打开了那锦盒,锦盒中是浅金卷轴,以丝带扎束,无限珍重。

“这是……”

“遗诏。”

周檀沉沉地答道。

殇帝篡政六个月后,周檀护着景王孙入了皇庭,当庭取了宣帝遗诏,保他名正言顺地登了基。

历史学家为此举争论不休,周檀在削花变法之后声名狼藉,可在拜相之前也算毁誉参半,能名列佞臣传首位,就是古人修胤史时对此遗诏存疑,为他惯了十恶之首的“谋逆”。

这困扰后人千百年的谜团,如今竟被他取出,展示在了她的眼前。

曲悠心头大震,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周檀既然此时就能拿出遗诏,那这封遗诏必然不是后来他为了景王孙上位伪造的。

宣帝当年,居然真的留了“帝不恭,逊位景王后嗣”的遗诏!

“这遗诏……怎么会在你手中?”曲悠开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是顾相留下的?”

周檀的眼睫在烛火下覆盖了一层微金的光芒,他每次垂眼时都能露出纤长好看的睫毛,微微颤抖的时候,像是蝴蝶风中扇起的触须:“老师离京之前,嘱托我深夜从他旧府邸书斋匾额之后取得此物,小心珍藏。我后来反复去想……老师是不是当时已存死志,若非如此,他怎会将如此重要的物件留给我呢?”

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我还想着,待他回了扬州,年末偷闲拜会,再问清缘由。可他……连汴都之外的清溪河都不曾过,故衣还留在我的府中,灵柩内只有一件万民伞,我想去相送,他们不许我入门。陛下盯着,我不敢失态,也不能到碑前祭奠,只得在这里跪了整整一夜——我始终没有想明白,老师为何弃我而去。”

曲悠接过他手中的锦盒,将盒盖重新封好,放回那凹陷中,转头拉着周檀重新坐下,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他的手,不知是不是得益于她握得用力,那只修长美丽的手终于变得温热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