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不见君(六) ◇(第2/3页)

礼制不全、国本不立的诏书,实在是太容易生疑了,所以后世的史官亦十分纠结,这诏书内容便在历史的传袭中遗失了。

她通读胤史,自始至终都以为只有宣帝留下了遗诏。

与她相同,朝中诸臣认下了宣帝遗诏,验身之后恭迎景王孙上位,这是应当之理,可宋昶诏书中的“执旨之臣”是谁,无人有定论。

政事堂中,蔡锳是两朝重臣,洛经纶威望极高,苏朝辞声名俱佳,只有周檀就算过了他在岁末的生辰,也不过刚满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居执政之位、又非世家出身,简直是亘古罕见,大胤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年青就居宰执相位的臣子。

更何况他身上还背着前朝旧案、背着刑部密辛,与前朝良相之死息息相关,既然遗诏含糊,从鄀州刚刚调回汴都之人,为何能进政事堂统领群臣?

摸清皇帝的脾气之后,参奏的折子像是雪花一般从御史台飞往玄德殿。

在为德帝置办丧仪和准备明帝的登基大典时,御史台甚至据此为由,上表奏请明帝去周檀的帝师之名,宋世翾被迫改口,从“老师”换成了“先生”。

他虽有心相护,但周檀却不许他过于偏袒。

宋世翾自周、苏二人那里学来的为君之道,是善听纳谏、不可偏私,第一次有人在朝上参周檀时,他忍不住出言反驳,罢朝之后,周檀却在他的书房中跪了一个时辰。

他道:“陛下不应如此。”

所以宋世翾沉默地立在龙椅之前,半晌都没有想好该说什么。

还是周檀先轻咳了一声,转身淡淡地道:“问谏议大夫,万民事和朝堂事,哪个更重要?”

沈络亦是科考士子,自然不惧与他对呛:“朝堂不宁,何以关照万民?”

周檀道:“谏院和御史台为何捧象牙笏直言劝谏?”

沈络正色:“我等在其位谋其政,仰承祖宗谕立身为官,俯观天子行直言劝谏,是为对得起大胤千秋基业,对得起陛下和朝廷信赖!”

“哦?”周檀波澜不惊地继续问,“沈大人,你为官是向上负责,还是向下负责?”

沈络张了张嘴,却怔住了。

他这话问得刁钻,倘若他答对上负责,便是心中无百姓,若是答对下负责,便与言行不一——至少要听完户部奏报,才能插话。

周檀见沈络跪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先开口为他解了围:“陛下,谏议大夫所表扰乱春闱、打压士子,臣万死不敢为。擢拔亲故、声名不佳两桩,确是臣的过错,早朝罢后,臣请庭杖十责,以正身表意。”

他转过身:“谏院可要再参?”

宋世翾从阶上往下走了一步,周檀却抬眼看着他,摇了摇头。

谏院所说的“擢拔亲故”,不过是刚刚登基没多久时,宋世翾没经合适缘由,将大赦后从岭南回来的白沙汀官复原职了。

这是他的旨意,过的却是政事堂和中书省,如今台谏要找人负责,自然是周檀的过错。

沈络起身退了几步:“执政明理,臣无话可说。”

于是户部便开始继续言论,宋世翾回过神来,派苏朝辞南下巡视诸省,诸臣无话。

早朝比往常久了一些,还是在朝雾散去之前结束了。

宋世翾刚刚离了早朝,便扶着小太监庆意的手低声道:“速速去太医院将柏医官请来。”

曲悠得知消息时,周檀的庭杖还没打完。

宋世翾克己复礼,登基之后将德帝在位期间几乎废置的各种礼制全数拾起,朝上文官不杀,受刑之前,需跪在彰德门前完整地诵一遍《礼记·大学》。

因着德帝“削半”的叮嘱,他的丧仪办得并不算隆重,况且殇帝篡政六个月,已将时日耽搁得一干二净,连服丧期都不过半年。

是而登基不久后,宋世翾在群臣之谏中娶了苏朝辞本家的姑娘为皇后,苏氏是名门望族,教养女子无一不为京中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