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万别跟生人交谈(第5/7页)

编辑和诗人都吃了一惊,烟盒里真的放着一包“咱们牌”,而更让他们吃惊的是那个烟盒。烟盒很大,赤金做成,盖子上有钻石镶嵌的三角形图案,烟盒打开时那些钻石便闪出蓝白的光焰。

这时两位文学家各人想各人的心思。别尔利奥兹在想:“是的,他是外国人!”流浪者在想:“真真活见鬼,啊!……”

诗人和烟盒的主人都点燃了烟,不吸烟的别尔利奥兹谢绝了。

“必须这样来反驳他,”别尔利奥兹拿定了主意,“就说,人固有一死,对此谁也没有异议,但问题在于……”

没等他这话说出口,外国人已经开了腔:

“没错,人都有一死,这还不算糟。糟糕的是,人有时候会突然死去,这才是问题的要害!一个人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今天晚上会做什么事。”

“这问题提得多荒唐……”别尔利奥兹想了想,就反驳道:

“这话您未免过甚其词了。我对今天晚上的事多少还是有把握的。当然,如果我在铠甲街上被一块砖头砸到脑袋上……”

“任何时候,砖头不会无缘无故砸到人脑袋上,”陌生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道,“请相信,您也一样,绝对没有被砸的危险。您有您的死法。”

“也许您知道是哪种死法,可否见告?”别尔利奥兹自然要反唇相讥,他卷进了一场名副其实的荒唐谈话。

“乐于从命,”陌生人应道,便用量体裁衣的目光把别尔利奥兹打量一番,口中念念有词:“一,二……水星入次宅……月亮隐去……六——有灾……晚上——七……”念罢高兴地大声说:“您被人断头而死!”

流浪者又惊又怒,瞪大眼睛望着放肆的陌生人,别尔利奥兹则苦笑一声:

“被什么人呢?是敌人?是武装干涉者?”

“都不是,”对方道,“是一个俄罗斯女人,共青团员。”

“哼……”别尔利奥兹被陌生人的玩笑惹恼了,“对不起,这不大可信。”

“请原谅,这是真的,”外国人说道,“我还想问问您,如果不是秘密的话,您今天晚上要做什么?”

“毫无秘密可言。我马上要回花园街自己家里去,晚上十点钟莫作协有会议,我得去主持。”

“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外国人十分肯定地说。

“这是为什么?”

“因为,”外国人道,他眯起眼睛望望天上,这时有几只黑色鸟儿预感到夜晚的凉爽,在空中无声地飞着,“因为安努什卡已经买了葵花子油,不但买了,还弄洒了。所以会议开不成了。”

可想而知,椴树底下一片沉默。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别尔利奥兹看了几眼那个胡说八道的外国人,开口问道,“这跟葵花子油有什么关系……您说哪个安努什卡?”

“跟葵花子油有关系,”流浪者冲口而出,看来他决定向不请自来的交谈者宣战了,“请问公民,您曾经去过精神病医院吗?”

“伊万!……”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小声喝住他。

外国人毫不生气,反而开心大笑起来。

“去过,去过何止一次!”他笑着嚷道,用一只不笑的眼睛凝视着诗人。“我哪儿没去过啊!只可惜抽不出空来问一问教授,什么叫做精神分裂症。您只好自己去问他了,伊万·尼古拉耶维奇!”

“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得了,伊万·尼古拉耶维奇,谁不认识您呀?”外国人从衣兜里抽出一张昨天出的《文学报》,诗人看见头版上有自己的照片,底下是自己写的诗。这是荣誉和名望的证明,昨天还令他沾沾自喜,但此刻却没给他丝毫喜悦。

“对不起,”诗人道,他的脸虎了下来,“您能稍等一下吗?我想跟同伴说句话。”

“啊,请便请便!”陌生人高声说。“这儿椴树底下很舒服,我刚好也没有什么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