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白日梦(第4/5页)

驹代独自一人返回客房,跌倒似的一屁股坐下,就势趴在榻榻米上哭了起来。她自己也闹不明白,只觉得心里毫无着落。这两天两夜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被吉冈无休止地逼问,没完没了的纠缠,直搞得昏天黑地,心情极坏,人已精疲力竭,脑门跳疼。一想到要是再待两三天的话,自己不知会被折腾成何等模样,就觉得一开始建议居住的三春园简直就是一座监狱。

不知何处传来的鸡鸣声,在驹代听来,这儿极具乡村氛围。忽然间,在遥远的秋田时的辛酸、忧愁的往事历历浮现在脑海。鸡鸣之后传来了乌鸦的叫声,廊边又不停地响着微弱的虫鸣声。驹代再也受不了了,再在此处拖延下去恐怕一辈子也回不了新桥了。真不知道新桥为何如此令人眷恋,如此令人有底气。驹代只想不顾一切地逃出去,除了厕所她对别墅的结构一无所知,就系了一条细腰带跑了出去。

差点儿与人撞了个满怀。此人比驹代更为惊讶,他身穿浴衣,手摇圆扇,长得很英俊,他以为这边没有人住,正边走边观察每个房间的布置。这男子年纪二十七八岁,剃去的眉痕处划着墨线,理着个平头,身材适中,一看就知道是位戏剧演员,他的艺名叫赖川一丝,是个专演旦角的。

“哟,是大哥呀!”

“驹代啊?不是开玩笑吧,你真吓了我一跳。”说着,一丝用一只手捂住怦怦直跳的胸口,长长地出了口气。

驹代以前在新桥出道那时,在舞蹈师傅花柳的练功房里认识了一丝,当时他还是一个正在练功习艺的少年。驹代成了艺妓,在今年春季歌舞伎座举办的新桥艺妓演艺会的后台第二次见到一丝时,他已经发迹成出色的头牌名角,一大群艺妓簇拥着她,“大哥、大哥”地叫个不停。正当驹代为自己命运担忧、心情暗澹,穿着睡衣想逃离别墅时,却意料之外地撞见了一丝,说不清是何缘故,仿佛在他乡突遇同乡一般感到亲切,别墅周边一下子也变得不再凄凉寂寞,自然而然地有了主心骨,她喜出望外,不由凑近一丝说道:“大哥,让您受惊了,对不起。”

“我的心还在突突跳个不停呢!不骗你,来,你摸摸看。”一丝无所谓地拉着驹代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脯上。

驹代顿时满面通红:“真的,原谅我吧!”

“好吧,以后再教训你。”

“好啦,大哥,人家不是已经道歉了吗?大哥也不好,一声不吭地站在这种地方。”

大哥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蓬头散发、衣衫不整的驹代,依旧握着驹代的手,他说昨天是明治座剧团的闭幕演出,所以约了两三个人到这里来寻女人开心,不知怎么回事,到现在还没有人来。

“那好好玩个痛快!”

“什么痛快?”

“什么‘什么’?您的同伴是谁呀?回东京后,要请客哦。”

“你才该请客呢!偷偷摸摸地在这里逗留,我搅了你的好事吧?”

驹代一下子显得可怜巴巴的,一把抓住拔腿要走的一丝的衣袖,“人家好痛苦啦!大哥,您得体察一下才对呀。”

“反正你住在这里吧,咱们回头见!”

“这里没别人,我被人撇下不管了。”

“是嘛,这么说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啦,听说老板娘有事去了横滨。”

“噢,老板娘也不在啊!”

一想到别墅里别无他人,就越发使人感到这偌大的宅子的寂静。从廊下的窗户可以看到整个后院沐浴在残暑季节的强烈的日光下,庭院内、围墙外的马路上全部悄然无声,钻进耳朵的只有蝉叫和虫鸣。

两人一声不吭地伫立着,相视良久。

“好安静啊。”

“真静。”

“阿驹啊,要是我是个强盗,你可咋办?叫救命也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