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蚀(第2/13页)

我走过去对母亲说:

“你夜里可不要再吵醒我啊。”

“白天我要到地里干活,你爹爹要到邻村那边去修水库,我只能夜里做饭。你打来的柴不好烧,我要将它们劈成小块,还要挑水洗菜,你叫我怎么办?!”

母亲的样子像是要哭了。我连忙说声对不起就跑掉了。

我想跑开,可我又没地方可去。我看见我的弟弟在水沟里捉虾子,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他夜里是睡在母亲房里的,他似乎没有被吵醒。我们两兄弟中,母亲只爱弟弟,她对我的生活不闻不问。

“小微,”我对弟弟说,“你夜里不要睡死了,有好戏看。”

“你是说那些个野兔吧,我早看过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不怕吗?”

“怕什么呀,”他翻了翻白眼,“我有个铁匣子,只要钻进去,房子倒下来都不怕。”

他忙着捉虾子,懒得同我说话了。他可以不干活,我却每天要去山上打柴,去弄猪草。

我不情愿地拿起镰刀和扁担去山上了。我刚拐进山路,爹爹就从后面追上来了。

“小牛啊,”他喘着气说,“我今天要让你看看那些家伙的老巢!”

我心里想,爹爹又在说昏话。我不理他,一个劲往山上爬。爬到半山腰我就开始砍那些灌木了。爹爹坐在石头上抽烟,我很奇怪他怎么不去水库,村里所有的劳动力都去水库了啊。爹爹是很勤快的,整天干活,现在怎么偷起懒来了呢?

我终于忍不住了,放下镰刀走到他面前问道:

“穿山甲躲在哪里?”

他从烟雾里抬起狂乱的眼睛看着前面,说:

“就在你脚底下,听一听就知道了,简直像万马奔腾!”

“可是它们出不来,对吗?”

“嗯,白天出不来。夜里它们就从我们家那个洞里挤出来,有些体弱的就被挤死了。”

“要是现在向下挖一个深洞,会挖到它们家里去吗?”

“不可能。那地方太深了。但它们瞒不住人的眼睛。你看,现在没有风,可是那棵枣树摇个不停,那就是它们在底下捣鬼。”

枣树果然像发了疯似的乱颤,枣子和树叶撒满一地,我看得发呆了。

“爹爹,爹爹!”我怕极了,向他偎依过去。

“叫什么呀!”他不高兴地说,“不会有事的。我要去水库了。”

他拔腿就走了。我呢,我也捆起那一捆柴就走。

我黑汗水流地跑进院子,将那捆柴往地下一扔,然后我就坐在门槛上哭起来。每天就是打柴呀,喂猪呀这些烦人的事,家里的秘密是瞒着我的。这种情况下,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母亲过来了,母亲一声不响地看着我,但是她那种样子比哭还要糟糕。我只得止住了哭,满怀委屈地进屋去了。夜里到了那个时候我又醒来了,又是被母亲的劈柴声吵醒的,她好像劈到了我的头盖骨上面。我等了好久,屋顶上并没有任何动静。爹爹又进来了。

“这一次啊,它们都在腾空飞跃,它们的数目比昨夜更多。”他说。

“爹爹怎么看得见的呢?”

“爹爹一闭上眼就看见了。在山上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想看我就闭上眼睛。”

“原来你修那道墙,又在墙上留一个洞,是为了看这些东西啊。我也想看,可看不见怎么办呢?看不见我就害怕。早上酱菜碟子在桌上跳了几下,我就吓得没吃早饭。”

爹爹站起来往门外走,我悄悄地跟在他后面,他没有觉察。他并没有到那个洞口去,却走出院门来到了大路上。我躲在了篱笆后面。

爹爹站在大路中间抽了一会儿烟,然后他将手里的烟头往空中一抛。我看见那些暗红色的灰烬全都闪亮起来,在半空中构成一个奇怪的图案。爹爹朝那图案做了几个手势,图案就慢慢消失在黑暗中。他似乎很沮丧的样子。我在旁边看呆了,我觉得爹爹就像一个法师一样会变戏法,为什么村里人都不知道他的这个本领呢?不光村里人不知道,就连我,以前也是不知道的啊。突然我听见他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