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2/9页)

展翔的车停在大堂正门口,见到她,伸手招呼:“Santra!Santra顾!”她快步过去,上了车。“是Sandra,不是Santra,”她纠正他,“再说叫我中文名就可以了。”他笑,“叫中文名怕你听不见。”她横他一眼,“这种带本地口音的英语,考验我听力吗?”他哈的一声,方向盘朝外打去,避开旁边一溜衣着清凉的男男女女,各自拿着手机叫车,一顾三盼。他叹道:“周末晚上,这种地段这个时候,送上门当免费车夫,还被你嘲。天底下也就是我这种冲头阿缺西。别不懂珍惜。”后面那句加重语气。不等她回应,又问晚宴的情形:“有意思吗?”她回答:“完全没意思。”他听了跺脚,“早晓得这样,刚才跟朋友打大怪路子,中间走了一个,就给你打电话了。”她奇道:“展老板平常打麻将都是方圆三里以内,今天跑到虹桥,由东到西跨了大半个上海,还是打大怪路子,转性了?”他解释:“中学同学聚会。”她便停下不说。自是明白他在胡诌,绕个大圈只为专程接她。谢他不是,不谢也不是。停顿一下,“——今晚,你猜我见着谁了?”

顾清俞回到家,接到Sindy的短信:“怎么突然就走了?”她随意编了个理由。那头也没多问。她翻看Sindy的朋友圈,仔细端详每一张照片,留意细节,也瞧不出什么。怔了半晌,又去看施源的微信,上一条还是办离婚证的次日,问她:“我来拿些东西好吗?”她道“随便”。那天赶上一场大雨,他没带伞,东西放在一个没盖的纸箱里,双手托着,竟像是辞职出门的架势。她拿了把伞给他,见他没手,便送他到小区门口,上了车才算。“谢谢。”他瞥见她身上一片湿,示意让她快些回去。她微笑说“不急”,等车子启动,转弯了才离开。那瞬竟是有些感谢这雨,多陪他几分钟不提,还添了友善,更坐实“好来好散”那句。她顾清俞便是离婚,也不好在前夫面前失了气度。女人家那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赌气话,她自始至终没有半句。清爽漂亮。这话她对父亲提过,是宽他老人家的心,也显得她并不把这男人放在心上,好留些颜面。顾士宏没说什么,“本来就是假结婚,我只当没这件事。反正也没办过喜酒,没有人情开销。”她接口:“就是,爸爸现在豁达得一塌糊涂。”

次日午饭后,去机场接李安妮。临上机前才打的电话:有个长辈没了,回宁波老家办葬礼。顾清俞问她哪班飞机。她说不必来接,“订好车了,一下机就过去。”顾清俞骂她一通,执意让她“退了,我送你”。那头没再坚持,“——好吧。”

李安妮给她带了一罐鹅肝酱,“知道你喜欢这个牌子。”顾清俞瞥过她简单的行李,“没给你家里人带点礼物?难得回来一趟。”李安妮道:“参加葬礼又不是过年,我人到就很给面子了。”见顾清俞摇头,加上一句:“真要给,现金最实惠,不够就支付宝转账。”

路上很顺畅。李安妮不说话,闭眼倒时差。顾清俞把收音机关了,又替她将椅背调低。这般沉默,不是她素日的风格。便猜她是有心事。几年没回去,连爹妈都生疏了,更别提那些亲戚。心里难免没底。与丁启东离婚那阵,她爹妈劝过她,说谁家过日子都有个磕磕绊绊,好坏也是相对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便够了。她没把丁启东出轨的事说出来,自觉丢人。她爹妈听她说得语焉不详,再三追问都拿不出一句实心话。也是真动了气,“非要离婚,那就离吧,反正我们也管不了你。”李安妮父母都是老实人,一辈子谨小慎微。女儿单是离婚倒也罢了,偏偏不到两年又再婚,对方竟还是外国人,年龄大了近两轮。赌气不去参加喜宴。李安妮也由得他们,“这是我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