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4/7页)

施黛道:“我曾在古籍中看过,要是某人经历一场难以承受的大事——譬如目睹他人遇害、自己遭遇危及性命的威胁、或是被残忍虐待,当情景再现,此人会表现出极大的回避姿态。”

其实不是古籍,而是二十一世纪的犯罪心理学科普书,在报名警校后,施黛认真翻阅过。

这种下意识的回避,被称作“创伤后应激障碍”。

施黛继续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再打个比方,一个人要是溺过水,此后见水,很可能感到惊恐与窒息。”

这个比喻言简意赅,阎清欢立马想通:“死者怕血,所以他曾经……见过很多血,不,很可能见过一场鲜血淋漓的惨案?”

“对啰。”

施黛打了个响指:“再往深处想,说不定那起惨案,正与死者被害的原因有关呢?”

她说着一顿:“不过说得再多,不过是猜想罢了。要想顺藤摸瓜查明傀儡师的真实身份,还得依据江公子的办法,看看纤草纸的来源地。”

“可惜死者的魂魄已入地府,没法子召来当面对质。”

柳如棠啧了声:“要是招魂一招一个准,我们也不必整日奔波了。”

滞留于人世的鬼,全是阴差阳错没被黑白无常拘走的游魂,数量不多。

今夜几十个吊死鬼齐聚昌乐坊,也算稀奇景象。

“今日和昨日都出了事,明天恐怕也不得安生。”

柳如棠懒懒打个哈欠:“你们先行回府吧。善后的事,镇厄司自有人来做。”

她话刚说完,街上忽然拂开一阵微风。

以昌乐坊中心为起始,温润白光如水溢散,不过转瞬,竟将方圆几里团团包裹。

光晕浅淡如月色,置身其中,施黛只觉心中熨帖,焦虑、恐惧与不安的情绪,一股脑没了影踪。

夜风中,隐约传来女子轻柔和缓的低语,澄净空灵: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世人。(注1)”

阴气袅袅散开。

天边暗云褪尽,皎月生辉。

柳如棠斜斜睨去一眼:“是白轻副指挥使,在用太上救苦超度咒。”

镇厄司设有十二司,每司由一名副指挥使统领。

“白副指挥使出身于文渊书院,是个天才阵师。”

柳如棠道:“你们以后会见到的。”

*

回到施府,已入深夜。

这次是施黛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捉妖,疲惫程度堪比跑上一场马拉松。

不过能救下一些人,心情自是不错。

被她保护的百姓极为热情,临别前千恩万谢,邀她得闲去昌乐坊做客。尤其是千钧一发之际被她所救的小女孩,送了她几颗甜滋滋的饴糖。

今天的一切迷幻且刺激,施黛想完傀儡师又想死者,脑子里混混沌沌迷迷糊糊,最终后果是——

睡不着。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个时辰没睡着,施黛决定外出吹吹冷风。

“阿狸。”

独自走在施府前院的池塘边,施黛戳戳肩头的白毛狐狸:“这桩案子,你怎么看?”

阿狸尾巴晃了晃。

它能怎么看。

它看不懂。

它虽为天道,却是天道溃散后的一块小小残片,记忆所剩无几,相当于人族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要它抽丝剥茧地探案,它宁愿去找江白砚……

好吧还是江白砚可怕一点,探案顶多玩命,和江白砚待在一起,那是要命。

“我给你的《苍生录》里,并未提及这桩案子。”

阿狸道:“说明它并非大案,应该很快能查明。”

说这话时,施黛已来到中庭的邀月台。

深冬的月光透着冷意,清疏如残雪。她在脑子里将线索串连一遍,还想说些什么,低低“咦”了一声。

清夜无尘,月色似水,将中庭之景照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