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一更)(第2/4页)

施黛说这话时含了笑,是年轻姑娘独有的欢喜烂漫,心下一动,仰头去看江白砚:“你不是在大昭游历过一段时间吗?去过许多地方吧?”

江白砚颔首:“嗯。”

并非多么美好的回忆。

那时他年纪不大,刚从邪修的地牢里逃出来,因江府灭门,无处可去。

最为困窘的是,江白砚被禁锢数年,对外界的变化早已没了感知。

在少年时期的几千个日夜里,他唯独接触过痛楚与杀意。

不懂与旁人的相处之法,辨不出几经变换的青州城,对任何靠近的人与物,都怀有警惕的敌意。

像格格不入的兽,而非人。

施黛想了想,皱起眉:“不过……你当时很小吧?是不是很辛苦?”

十五岁,她坐在光明敞亮的教室里,每天为数学题和英语单词头疼,江白砚却已拿起剑,和妖魔邪祟拼命了。

与其说他在四处游历,用“流浪”更合适。

江白砚短暂地沉默。

面对施黛,他时常生出矛盾的念头。

既想在她身前服软,把过去的伤疤全数显露,得来她的怜惜;与此同时,又不愿让她觉得自己软弱。

对于那段经历,他的印象已然模糊,记得最清楚的,是剑锋一次次刺入妖邪骨髓,酣畅淋漓的快意。

从那时起,他就称不上正常。

但在施黛关切的注视下,江白砚终是答:“有些。”

果然。

施黛正色起来:“你那会儿一直靠杀妖赚银子?”

江白砚笑笑:“是。”

他不喜摇尾乞怜,也不觉当时有多凄惨,因而语气平淡:“城中常有悬赏,妖丹亦可售卖,价钱不低。”

所以江白砚年纪轻轻,已在长安城郊有了这么大一套房。

施黛眨眼:“你一个人?”

江白砚:“嗯。”

施黛又问:“做饭洗衣,是那时候学会的?”

“是。”

想起从前,江白砚漫不经意地笑:“起初不懂如何举炊,吃过几个月白水饭。”

哪怕到后来,他也不在意食材的口味,觉得吃喝一事,填饱肚子就行。

今日做的几道菜,是他在越州城菜谱里习得的手艺。

想来当年的他极为古怪,孱弱不堪,讲话含混,日夜抱一把劣质铁剑,周身总带着伤。

江白砚问:“你呢?”

施黛:“什么?”

“你那时,”江白砚道,“在做什么?”

和施黛一样,他也想更了解她。

“我?”

施黛说:“我在上私塾,顺便学画符。”

从古到今,她离不开为课业发愁。身处大昭的原主还算无忧无虑,施黛在学校里,每天要背书到三更。

她出身不好,没有倚仗,从小树有明确的目标——

像生在蛮荒之地的草,抓住所有可能攀腾向上,努力前往高处,成为更富生机的藤。

回想起来没多么难熬,施黛习惯了一门心思扑在书本里,动脑子也是一种乐趣。

只是偶尔听人说起假期、提及与父母好友天南地北随心环游,她会有一点羡慕。

仅仅一点点而已。

许因少年时过得乏味又压抑,像只困在笼里的鸟,对出游这件事,施黛常有憧憬。

“私塾里课业好多,总要背这背那。”

施黛仰面望他:“我当时想,如果可以出去看看就好了。”

江白砚垂目笑笑:“好。”

他静思道:“我去过南方和北方,南海有蓬莱仙岛,北地的昆仑声名远扬,都是好去处。你若中意,我们——”

灯烛轻晃,把这两个字的尾音灼得滚烫。

半边面颊笼罩在半明半昧的阴影下,江白砚侧目看她:“我们一并去。”

施黛就笑:“要吃很多好吃的!”

这几天发生太多事情,她过得不安生,很少和江白砚像这样宁帖地说话。

此刻静下心来坐在他身边,像被温暖春江包裹,心里的不安和焦虑尽数被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