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第十九章 遇难不复相提携(第7/9页)

王禹偁何等刚直,他化成的棍子更是坚硬无比。那四人刚被凌云笔撞到墙上,精神未复,又被商洛棍砸中,转眼已有两名弟子胳膊被打折。他们有心驾驭笔灵抵御,怎奈韦才臣的棍法速度太快,如暴风骤雨。他们原本站在墙头,靠笔童隔开距离,可以占尽优势,一旦陷入肉搏近战,则劣势顿现。点点血花,就在棍舞中溅现。

诸葛宗正怒极,他一咬牙,用麟角笔锁定了自己的痛觉,硬挨着棍雨拼命站起来,浑身绽放出怪异的光芒,麟角笔在半空开始分解成无数细小物件,朝着韦才臣招呼过去。韦才臣生性坚毅,任凭这些麟角锁撩拨自己的五感,凭着一口气支撑,下棍更不手软。两个人都打红了眼,完全不管自身,只是疯狂地朝对方轰击。诸葛宗正的笔灵,慢慢开始蜕变成许多的鳞片。

远远观望的陆游看到这一幕,霍然起身,怒道:“糟糕,这些小子玩真的了,至于拼到这地步吗?”

诸葛家和韦家虽彼此看不惯,但毕竟同属笔冢。所以两家虽然钩心斗角,却很少闹出人命官司。而眼下这个诸葛宗正要用的招数,陆游知道是麟角笔中最危险的一招,一经发出,方圆几十丈内无非敌我,尽皆会被麟角分解的小锁破坏掉五感,等于是同归于尽。

“这些浑小子,怎么跟见了仇人似的,下手如此之重。”陆游骂骂咧咧,对朱熹道,“你在这里先看着,我得出手教训一下他们。不然闹出人命,世间平白又多了几支无处可依的野笔。”

朱熹缓缓站起来,双眼却变得锐利起来:“这教化的工作,还是交给我吧。”

“啥?”

陆游还没反应过来,朱熹已经袍袖一挥,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飞了过去。

祠堂内的诸葛、韦两家的笔冢吏正殊死相斗,忽然之间,四下如同垂下了巨大的帷幕,所有人都陷入黑暗之中。他们愕然发现,周遭世界的运转似乎变慢了,整个人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不能看,不能言,不能听,唯有一个极洪大的声音响起,仿佛从天而降高高在上:“子夏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礼之用,和为贵。尔等这等勇戾狠斗,岂不违背了圣人之道?”

若在平时,这些笔冢吏听到如此教诲,只会觉得可笑。可如今他们身在无边黑暗中,心态大为动摇,却觉得这真是字字至理名言,直撼动本心,斗志一时间如同碰到沸汤的白雪,尽皆消融,剩下的只是温暖如金黄色光芒的和煦氛围。他们觉得身体一软,精神完全放松下来。

“每个人都有两心,人心与道心。合道理的是天理、道心,徇情欲的是人欲、人心。汝曹所为,无非歧途;笔灵种种,皆是人欲。所以应当革尽人欲,复尽天理,方是正道。”

朱熹刻意把领域内的规则修改成无声静寂的悬浮状态。在这种状态之下,人的五感尽失,身体又无依靠,往往会对唯一出现的声响产生无比的信赖。

那七个人悬浮在领域中,朱熹仰起头来,一一观察着他们。最让他在意的,就是那个韦家少年——准确地说,是那个少年身上带着的正俗笔。

那可是颜师古啊,那个勘定了五经、撰写了《五礼》的颜师古啊!朱熹早在少年时代,就怀着崇敬之心阅读他的诸多著作,从中体察真正的天道人伦,发现他无限接近孔圣的内心世界。

而现在,这位儒学宗师的灵魂,却被禁锢在这么一支可笑的笔灵中,被无知少年拿过来像玩具一样戏弄。

“当我们连祖先都不尊重时,又怎么能克己复礼,重兴圣学。”

朱熹对着黑暗中的七个人大声吼道,七个人都有些脸色发青,身子摇摇欲坠,就连他们的笔灵都随之暗淡无光。

“喂,差不多可以了。”一只手搭到了朱熹肩上。朱熹心念一动,整个领域立刻被收回紫阳笔中,七个人愣怔怔地坐在地上,眼神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