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斯茅斯小镇的阴霾(第5/5页)

我越是欣赏这件珠宝,就越是因其魅力而沉醉,然而这份魅力中有一种令人不安但难以界定或描述的奇特因素。刚开始我认为是冕饰那超越尘世的怪异艺术特质。我见过的其他艺术品或者属于某个已知种族或国家的流派,或者来自有意挑战为公众认可的所有艺术流派的现代主义,但这个冕饰与两者都截然不同。打造它的技法早已定型,极为成熟,堪称完美,而这种技法彻底区别于我听说过或见识过其范例的一切流派——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古典还是现代。这种工艺就好像来自另一颗星球。

然而,我很快就发现不安的情绪来自第二个很可能同样重要的源头,它存在于奇异花纹的图案和数学手法蕴含的意义之中。所有图案都隐然指向时空中遥远的秘密和无法想象的深渊,浮雕那无处不在的海洋意象变得近乎险恶。这些浮雕刻画了奇形怪状、饱含恶意的骇人怪物——似乎是半鱼半蛙的混合体——令人难以摆脱某种虚假记忆带来的不安感觉,就仿佛它们从保持着遗传下来的原始功能的深眠细胞与组织中唤醒了某些影像。我不时会陷入幻想,觉得这些渎神鱼蛙的每一处身体轮廓都满溢着非人类的未知邪恶的终极精粹。

蒂尔顿小姐讲述了这顶冕饰的来历,故事简短而无趣,与其外表相去甚远。1873年,一名醉醺醺的印斯茅斯人以可笑的价钱将它抵押给斯泰特街的一家当铺,随即在街头争吵中被杀。协会直接从当铺老板手中买下它,立刻以相称的隆重态度举办展览。它被标为有可能来自东印度或印度支那,但仅仅是尝试性的推测而已。

蒂尔顿小姐比较了有关其来源和现身新英格兰的缘由的种种假说,倾向于认为这件异国珍宝来自奥贝德·马什船长发现的海盗赃物。马什家族得知它在协会手中后就频繁许以高价购买,即便协会始终坚称绝不出售,他们直到今天也依然未曾放弃努力。如此情形无疑使得蒂尔顿更加确信她的看法。

这位和蔼的女士领我出门,表示马什家的财富来自海盗宝藏的推测在附近地区的受教人士之间颇为流行。至于她对阴影笼罩的印斯茅斯(她从未亲自去过)持有的看法,无疑是深恶痛绝于一个社群竟能在文明层面上堕落到如此地步。她还向我保证,印斯茅斯的恶魔崇拜传闻并非完全无中生有,有一个秘密异教曾在那里兴起,吞噬了所有的正统教会。

她说那个异教名叫“大衮密教”,是一个世纪前印斯茅斯捕鱼业濒临衰竭时自东方舶来的低劣邪教。考虑到优质鱼群突然回归且经久不衰,这一邪教能在头脑简单的镇民心中扎根也实属正常,很快就变成印斯茅斯镇上最强大的影响力量,完全取代了共济会,将新堂绿地的旧共济会礼堂占作总部。

对虔诚的蒂尔顿小姐来说,这些就足以让她对那个破落荒凉的古老小镇敬而远之了,但在我眼里反而又添一层新的诱惑。在对建筑和历史的兴趣之外,我对人类学方面的热忱也被唤醒。回到青年会狭小的房间里,我兴奋得辗转反侧,消磨着夜晚的时光。